謝凌失魂落魄也不是剛到南京的第一晚。
好在南京是沒有關于任何阮凝玉回憶的去處,在這里,謝凌并不會像在京城的時候時時刻刻想起她。
謝大人回來了之后,消息傳開,南京六部諸官這才知謝凌竟是新上任的南京都督同知,一時間門前車馬絡繹,皆是聞訊前來道賀的大小官員。
謝凌見江南動蕩不安,而眼前這些官吏卻只知尸位素餐,不思為國分憂,反倒汲汲于逢迎上司,謝凌立于階上,冷眼掃過門前這群錦衣華服的官員,胸中怒火翻涌。
“江南叛亂未平,百姓流離失所,諸位不思剿匪安民,反倒齊聚本官府邸,行這趨炎附勢之舉!凡今日登門者,明日皆至衙門稟報本職。若道不出個子丑寅卯,休怪本官不留情面!”他聲音不大,卻字字在打著他們的臉。
尋常為官之道,講究彼此留些顏面,謝大人又何必這樣鬧得太僵?
但無奈謝凌如今是“欽差”,手握御賜寶劍,又是京城的三品大員,與他們這些在南京六部吃閑飯無實權的官員可不一樣,加之謝凌本性公正不阿,對待他們,行事更是不徇私猶豫。
一眾官員聞言,頓時面如土色,他們原想借此機會攀附新貴,卻忘記了謝凌眼里不揉沙子一事。
謝凌轉身踏入府門,對蒼山吩咐:“閉門。今日起非軍政要務,一律不見。”
南京六部官員皆知這位謝大人絕非虛張聲勢,往日的懶散日子,只怕是一去不復返了。
有人更是怨聲載道的,先前好不容易將辦事嚴厲的謝大人請了回去,沒想到謝凌半月回來,這次卻成了他們的頂頭上司!
接下來,這群官員便作鳥獸散。
今日門庭若市,之后接連幾日,門口一個賓客的人影都見不著,鴉雀無聲,只剩一片死寂。
謝凌來的前幾日便整治了南京官場的不良風氣,得了南京右都督崔志敏的贊賞。
他本就六部官員多有關系牽扯,唯有像謝凌這樣油鹽不進的人,才能整頓這一幫人。
接下來的日子里,謝凌便下令軍民協力整飭城防,調配兵馬,整肅軍紀,半夜又召集各衛所將領在城內議事,為叛軍進攻南京做好萬全之策。
然而,這些軍民都對這個空降而來的謝大人充滿了不信任。
他不過是一介文人,何曾真懂得行軍打仗之事?
種種質疑在軍士和百姓之間流傳著。
有人看著遠處一身白衣的謝大人,對著旁邊的軍士面色鄙夷道:“紙上談兵誰不會?依我看,大伙都別聽這謝大人的。”
“看他那白凈模樣,怕是連刀都提不動,真打起來,能指望他帶咱們守住城嗎?”
謝凌雖有所察覺軍營里的騷動,卻從未辯解,只是每日親臨校場檢視操練,一日比一日嚴厲,而到了深夜便伏案研究輿圖至天明。
若有軍士不服,謝凌身為養尊處優的世家子卻換下了一身綢緞,每日只著一身粗布衣衫,與士卒同鍋而食,同營而宿。若是遇到需要上陣殺敵的情況,謝凌一介文人也跟著他們一樣翻身上馬,執劍與將士們一同沖鋒陷陣。
軍士之中許多人對他的偏見都開始動搖了起來。
他們突然發現,謝大人跟他們印象里那些文文弱弱的文臣并不大一樣。
謝凌雖是清瘦,卻是常年習武不輟,寬大布衣下實則是勁瘦有力的軀體,并不輸于他們這些每日在外風吹日曬的軍人,一招一式皆透著練家子的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