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俊朗之前憑借超越時代的見識儲備的酒精、相對潔凈的紗布、以及大量用于消毒消炎的草藥,在如此海量的病患面前,如同杯水車薪,以驚人的速度消耗著。
酒精瓶見了底,紗布反復清洗使用直至破爛不堪,藥柜里的草藥抽屜一個個空了下去。
面對洶涌的疫情,他們手中對抗死神的武器,正在迅速變成燒火棍。
在這片絕望的煉獄中,以李秀寧為首的所有醫護人員,化身為悲壯的逆行者。
她們穿著早已被汗水、血污和藥漬浸透的白色罩衫(這抹白色,是這片灰黑絕望中唯一的光),如同不知疲倦的機器,在病患的海洋中疲于奔命。
李秀寧的聲音已經沙啞,眼窩深陷,臉色蒼白如紙,但她的眼神卻異常堅定,甚至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銳利。
她嚴格地執行著蘇俊朗早在疫情萌芽時就反復強調、并制定了簡陋流程的隔離和消毒措施。
她將出現不同癥狀(腺鼠疫、疑似肺鼠疫)的病人盡可能分區安置,哪怕只是用草席隔開;
她強迫每一個還能行動的醫護人員,在接觸病人前后,必須用所剩無幾的酒精或濃醋水反復洗手,用浸過藥汁的布條緊緊捂住口鼻;
她指揮著雜役,不斷地用石灰水潑灑地面,焚燒病人用過的污物……
這些措施,在蘇俊朗看來是簡陋到可笑的,但在這個時代,已是所能做到的極限,是理性對抗蒙昧的最后一道防線。
李秀寧死死地守著這條防線,她知道,這或許是保護這些追隨她的醫護人員、延緩疫情在醫院內部徹底爆發的唯一希望。
然而,在絕對的數量優勢和恐怖的傳染性面前,個人的努力和有限的措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疫情的惡魔,無情地吞噬著一切。
英雄的犧牲,時刻都在發生。
一個剛剛為病人喂完藥的小護士,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出的痰液中帶著刺眼的血絲——
肺鼠疫的典型癥狀!
她驚恐地捂住嘴,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被同伴強行拉入隔離區時,她回頭望向李秀寧的那一眼,充滿了無助和恐懼,刺痛了所有人的心。
一個負責搬運尸體的雜役,在連續工作十幾個時辰后,突然暈倒在地,腋下腫起駭人的疙瘩……
倒下,感染,死亡。
死亡不再遙遠,它就發生在身邊,發生在昨日還并肩作戰、互相鼓勵的同伴身上。
白色的罩衫,被同伴或自己的鮮血染紅,白衣泣血,字字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