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星的云層像被凍住的海嘯,億萬片冰晶懸在墨藍的天幕上,每片都裹著淡紫色的光暈。望歸號的船燈碎片就藏在這片冰海深處,最小的碎片只有指甲蓋大,最大的那塊托著半盞銅制燈座,玻璃罩上的裂痕像極了老船長眉骨上的疤。
鐘伯的船錨形懷表在掌心發燙,他望著冰晶折射的碎光喃喃道:“老伙計,我就知道你沒沉。”三十年前他在沉船殘骸里摸到半塊燈座時,上面還沾著船板的焦痕,如今那焦痕在冰晶里竟泛著暖光,像炭火未熄的余燼。
小鐘戴著防凍手套的手突然頓住,他正將一塊菱形碎片嵌進燈座缺口——碎片接觸的瞬間,淡綠色的光順著他的指尖爬上來,在衣袖上織出細小花紋。“是周嬸的燈芯光!”他驚喜地喊,“生辰簿上說她總在燈里摻薄荷精油,難怪這光帶著涼氣!”
冰云層突然震顫起來,所有碎片像被無形的線牽引,紛紛向燈座聚攏。陳大副的那塊碎片撞在燈座邊緣,發出“叮”的脆響,亮起橙紅色的光——那是他當年在甲板上指揮轉向時,船燈被炮火燒灼后留下的顏色。老船長的燈座核心突然迸出銀白光束,將所有碎片的光串成線,在冰晶云層里畫出條蜿蜒的光軌,像條被遺忘的航線。
“看那光軌!”阿霜指著冰晶深處,光軌盡頭的光暈里,隱約能看見艘帆船的影子,桅桿上掛著褪色的帆,正慢悠悠地朝他們駛來。鐘伯突然捂住嘴,懷表蓋“啪”地彈開,里面夾著的泛黃船票在光里舒展,票面上的“終點站”三個字漸漸顯形,竟是他們此刻腳下的冰晶島。
船燈碎片終于拼合成完整的燈盞,玻璃罩里的燈芯虛影輕輕跳動,照得周圍的冰晶都滲出蜜色的光。鐘伯顫抖著伸手去碰燈座,指尖剛觸到銅面,就聽見無數細碎的聲音從燈里涌出來——有周嬸在廚房哼的小調,有陳大副喊“起錨”的粗嗓門,有老船長用煙斗敲船板的篤篤聲,還有小學徒擦燈時打碎玻璃罩的驚呼聲。
“他們一直在走。”小鐘的眼眶凝著冰晶,“這燈照的不是路,是他們沒走完的腳步。”
船燈突然劇烈閃爍,光軌猛地向前延伸,穿透層層冰晶,直抵云層之外的星海。鐘伯看著光軌盡頭的光點,突然老淚縱橫:“原來望歸號早就在等我們……它把航線刻在冰里,就是怕我們找不著回家的路啊?!焙M跣堑陌到竻^像被墨汁浸透的棋盤,嶙峋的礁石像淬了冰的獠牙,在月光下泛著青灰色的冷光。望歸號的船舵碎片就嵌在這些礁石縫里,最大的一塊舵盤還連著半截生銹的轉軸,木紋里滲著深藍色的海水,像老船長未干的淚痕。
鐘伯趴在礁石壁上,手指摳著塊巴掌大的碎片——上面刻著道歪歪扭扭的航線,是小學徒阿元刻的。三十年前這孩子總愛偷摸在舵盤上畫航線,被老船長發現了就撓著頭笑,說“等長大了要開船到海王星來”。此刻那航線在月光下泛著銀光,正好與海圖上的暗礁規避路線重合。
“找到了!”小鐘的喊聲驚飛了礁石上棲息的冰鳥,他舉著塊菱形碎片跑過來,碎片上的刻痕在月光下舒展——是陳大副的筆跡,剛勁的線條里藏著急躁,正是當年他指揮突圍時,在舵盤上刻下的應急轉向標記?!澳憧催@角度,和日志里寫的‘左滿舵避開隕石帶’分毫不差!”
阿霜的防凍靴踩在結冰的礁石上,發出咯吱聲響。她捧著塊嵌在冰縫里的碎片,指尖撫過上面的刻字,突然紅了眼眶:“是周嬸的字……她說過要在舵盤上刻滿家人的名字,等靠岸了就一個個念給他們聽?!彼槠稀班镟铩眱蓚€字刻得極淺,像怕碰碎似的,那是周嬸早夭的小女兒的名字。
鐘伯的懷表在褲袋里發燙,他盯著最深的那塊礁石——那里嵌著船舵的中心軸碎片,比其他碎片大出三倍,邊緣還留著老船長握舵時磨出的凹槽。月光爬到碎片上時,那些凹槽里突然浮出淺金色的字跡,是老船長獨有的圓融筆鋒:
“望歸號的航向從來不是星圖,是……”
字跡在這里斷了,像被礁石硬生生咬掉了尾巴。鐘伯伸手去摸那缺口,指尖觸到礁石的剎那,整面礁石壁突然震顫起來,無數細碎的刻痕從暗處浮現,順著礁石紋理蔓延——是所有船員刻的航線,密密麻麻織成張網,最終都指向碎片上的缺口。
“是人心?!毙$娡蝗婚_口,聲音在暗礁區蕩出回聲。他看著那些匯聚的航線,突然明白,“老船長想說的是‘是人心’!望歸號的航向,從來都是跟著船員的心走的?。 ?/p>
船舵碎片突然發出嗡鳴,所有刻痕里的銀光順著礁石流淌,在暗礁區中央匯成完整的舵盤虛影。阿霜看見周嬸刻的“囡囡”在虛影上閃了閃,旁邊多出個小小的刻痕,像有人補了筆稚嫩的“娘”字——是周嬸從未見過面的外孫,跟著小鐘學刻字時總說“要給外婆的船舵添個記號”。
鐘伯掏出懷表,打開表蓋對著虛影。表針突然開始順時針轉動,越過停滯的“3時17分”,跳到了從未走到過的“9時00分”——那是望歸號原定靠岸的時間。他把耳朵貼在礁石上,聽見水流撞擊船舵的聲音,聽見老船長的笑聲混在風里:“阿元啊,記著,船舵要跟著心轉,心要是定了,暗礁再多也撞不破咱們的船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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