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褶皺像被揉皺的綢布,層層疊疊裹著過去與未來。望歸號的船魂就藏在這些褶皺深處,化作無數細碎的星子,有的亮如螢火,有的淡若晨霜,卻都帶著同一種溫度——像老船長煙斗里未熄的火星,像周嬸湯鍋里翻滾的熱氣,像阿元手里桂花糕的甜香。
鐘望的兒子鐘芽剛滿八歲,第一次跟著父親穿過時間褶皺時,眼睛突然亮得驚人。他指著舷窗外的星子喊:“爹爹,那些星星在眨眼!”鐘望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星子們真的在動,聚成個模糊的船影,桅桿上飄著半面帆,帆上的星圖在星子的閃爍中慢慢顯形。
“是望歸號。”鐘望把兒子抱起來,讓他湊近舷窗,“太爺爺說過,船魂不會走,會變成星星跟著我們。”鐘芽的小手貼在玻璃上,掌心突然傳來一陣溫熱,有顆最亮的星子竟穿透舷窗,落在他的瞳孔里,像枚會發光的種子。
同行的阿螢女兒阿穗正用星圖記錄儀拍攝星子軌跡,屏幕上突然跳出串熟悉的坐標——是望歸號當年擱淺的星域。她放大畫面,發現星子們正沿著航線移動,每顆星子的閃爍頻率都對應著一個船員的生辰:快閃三下的是急性子的陳大副,慢閃兩下的是周嬸,忽明忽暗的是總愛走神的阿元……
“它們在給我們帶路。”阿穗的聲音帶著哭腔,她想起奶奶講的故事,周嬸總愛在星圖上給每個船員畫個小記號,說“這樣夜里行船,就知道誰在陪著你”。此刻星子們的軌跡,正與奶奶留下的手繪星圖完全重合。
時間褶皺突然劇烈波動,星子們聚成的船影開始清晰,甲板上的人影也漸漸分明。鐘芽指著個舉著桂花糕的少年喊:“那是阿元叔叔!”少年似乎聽見了,笑著朝他揮揮手,星子組成的糕點突然掉了塊,化作道金光,落在鐘芽的口袋里——那里正放著塊媽媽做的桂花糕,此刻竟變得溫熱。
鐘望看著父親留下的航海日志,指尖劃過最后一頁:“船魂是活的,在時間里長,在人心里生。”他突然明白,那些星子不是船魂的殘影,是新的火種——阿元的星子落在孩子眼里,周嬸的星子融進湯鍋里,老船長的星子藏在每個新繪制的航線里,讓望歸號的故事,在時間的褶皺里永遠航行。
當探測艇駛出褶皺時,鐘芽突然指著舷窗外笑:“爹爹你看,星星跟著我們呢!”無數星子組成條光帶,追著艇尾的火焰,像條永遠不會斷的航線。鐘望握緊方向盤,朝著更深的宇宙駛去,他知道,望歸號的船魂從未離開,只是化作了星子,落在每個追著光的人眼底,說“接著走啊,路還長呢”。宇宙的盡頭是片混沌的光海,億萬顆星子突然掙脫時間的褶皺,像被無形的引力牽引,朝著同一個方向奔流。它們掠過星云的殘骸,穿過暗物質的屏障,在光海中央碰撞、融合,漸漸凝成艘船的輪廓——船身是淡金色的星塵,桅桿是燃燒的光軌,最醒目的是那面巨大的船帆,上面用銀線繡滿了名字,從老船長、陳大副、周嬸、阿元,一直延續到鐘望、阿穗、鐘芽……每個追隨著望歸號航線的人,都在帆上占據了一席之地。
鐘望駕駛著探測艇靠近時,手心的汗浸濕了操控桿。新望歸號的船舷離探測艇不過數米,他能清晰地看見甲板上的人影——老船長拄著拐杖站在船頭,煙斗里的火星明滅;陳大副靠在欄桿上,煙袋鍋還冒著虛影的煙;周嬸正往灶臺里添柴,火光映得她的圍裙發紅;阿元蹲在帆下,手里捧著塊桂花糕,見探測艇靠近,突然咧嘴笑了,露出缺了顆牙的豁口。
“他們在等我們。”阿穗的聲音在通訊器里發顫,她指著船帆上新繡的名字,鐘芽的名字旁邊,還繡著個小小的桂花糕圖案,“是阿元叔叔繡的,他還記得鐘芽愛吃這個。”
探測艇與新望歸號對接的瞬間,鐘望第一個踏上甲板。星塵凝成的甲板踩上去竟有木質的溫潤,他走到老船長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太爺爺,我們來了。”老船長的虛影笑了,拐杖輕輕敲了敲甲板,發出的聲音與鐘望記憶里父親敲船板的節奏一模一樣。
鐘芽抱著塊剛出爐的桂花糕跑向阿元,虛影的手穿過孩子的掌心,卻在糕上留下了個淡淡的手印,像真的碰過一樣。“阿元叔叔,這個給你。”鐘芽把糕遞過去,阿元的虛影捧著糕,狼吞虎咽的樣子與百年前的航行日志里寫的分毫不差,周嬸的虛影在旁邊笑罵:“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陳大副的虛影突然朝鐘望招手,指著船舵的方向。鐘望走過去,發現舵盤上刻著行新字:“回家是裝夠了思念,再出發是帶著思念接著走。”字跡是老船長的,卻比記憶里更有力,像是融合了所有追隨著的筆跡。
船帆突然嘩啦啦作響,所有名字在光里流轉,老名字與新名字的銀線交織在一起,織成張巨大的網。阿穗調出航線圖,發現新望歸號的預設航線正指向宇宙更深的未知星域,而航線的起點,赫然是地球——那個被所有船員寫在信里、刻在錨鏈上、繡在星圖里的“家”。
“原來‘回家’不是停在原地。”鐘望摸著舵盤上的字,突然懂了,“是把家的記憶裝進船艙,再帶著它們去更遠的地方。”老船長的虛影拍了拍他的肩,雖然沒有實體,鐘望卻感覺肩上一暖,像真的被托付了什么。
當探測艇的船員們都登上新望歸號時,星塵船身突然亮起,光海在船后劈開一道航道。老船員的虛影們站在船尾,朝著他們揮手,阿元把啃了一半的桂花糕塞給鐘芽,周嬸往鐘望口袋里塞了塊繡著“平安”的紅綢,陳大副的煙袋鍋朝他們點了點,老船長的拐杖指向星空深處,像在說“去吧”。
鐘望轉動舵盤,新望歸號緩緩駛離光海。他回頭時,看見老船員的虛影漸漸化作星子,融入船帆的銀線里,每個名字都亮了幾分。鐘芽趴在欄桿上,手里的桂花糕還留著淡淡的手印,他指著船帆喊:“爹爹你看,太爺爺他們還在呢!”
是啊,他們一直都在。在船帆的銀線里,在舵盤的刻痕里,在桂花糕的甜香里,在每個帶著思念出發的清晨里。望歸號從來沒有真正靠岸,因為“家”不是終點,是讓后來者帶著所有記憶,繼續航行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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