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當兵吃糧,立功受賞,升官發財被視為天經地義。馬清一番超越這個價值觀的高尚話語,讓在場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司馬乂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皇甫商以為自己聽錯了,將頭又往馬清這邊湊了湊。那位祖士稚只是用深陷的眼窩看著馬清,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萬壯像看傻子似的盯著馬清。方勇更是不停對馬清使眼色。馬清知道方勇對自己什么都不要著急,卻故作不知。
司馬乂的眼睛在馬清身上掃著。
馬清知道司馬乂在想,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馬清想司馬乂是武人,也許在研究自己是不是練武的身材,說不定還要自己露兩手。他的頭腦正轉著,司馬乂的眼睛停在他的刀鞘上:“你的刀呢?”
“斷了。”馬清道。
司馬乂若有所思點點頭,他低頭看了看他自己腰上的刀,又瞇縫眼睛看了看馬清。
司馬乂要和自己比刀法,馬清這樣想著就看萬壯和方勇的刀。他想到底用萬壯的刀還是用方勇的刀。
司馬乂看了馬清一眼,嘴唇一咬似乎下了決心。他低下頭去,雙手解下腰帶,從中取下帶璏的刀,一手抓著刀鞘到馬清面前:“這把刀就當作對英雄的獎賞,拿著。”
皇甫商張大了嘴巴。祖士稚盯著司馬乂,用深陷的眼窩提醒司馬乂不要沖動。萬壯和方勇都盯著馬清,眼神流露出羨慕嫉妒。
馬清毫不客氣,雙腳一并,雙手朝司馬乂行了一個拱手禮,豪氣十足道:“大人的賞,小人領受了。”語氣就像給司馬乂面子一樣,伸過雙手就要接刀。
司馬乂哈哈大笑起來,那表情就像一個現代學生將籃球投進了籃框一樣。他雖然是當世名將,年紀卻不大,因此常常露出天真。他又將拿刀的手往回一縮,另一只手掌朝馬清做著阻止手勢,收斂住臉上笑容道:“不急,我這口刀乃是寶刀,要到你手里,還需有個條件。”
馬清的快樂一下子就成了失望,司馬家族慣于陰謀,他們的便宜確實不好占,這口刀看來是水中望月了。如此一想,他的內心反而平靜下來,自嘲道:“小人乃是路邊野草,大人乃是天上日月,野草如何能給到日月所要的?”
“能人從來不在廟堂之上。”司馬乂一把拉住馬清的小手臂,“你隨我來。”他拉著馬清來到城墻垛邊。
廣袤無垠的平原,此刻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所有的色彩與生機都被無情地吞噬。只有遠方的谷水和洛水如兩條黑蛇一般在白色原野中蜿蜒。村莊里,家家戶戶緊閉著門扉,炊煙不再裊裊升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與荒涼的雪原。幾十只烏鴉從高空飛過,它們嗖嗖地扇動著翅膀,呱呱地叫著飛去。寒風把烏鴉的啼聲送往遠方久久地、憂傷地在雪原上回蕩,就像在空曠的原野中觸動了低音琴弦。
城下是一片被昨晚的士兵們踩出的方圓一里的黑黑土地。在一里外形成十多條黑黑的路徑,這些路徑上躺著密密麻麻的關西軍尸體,一直延伸到遠處七里的張方營。張方營壘里黑洞洞的,就像六個黑色的眼珠子一般,死死地盯著洛陽城。
陽光下金甲閃著亮光的司馬乂伸手指著城墻下的方圓一里被踩得黑黑的土地:“昨晚關西軍的進攻方向主要在西明門這一片,他們想從這里突擊入城,萬幸的是你們提前預警,若他們再多一個方向發起進攻,洛陽城恐怕已經陷入敵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