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清心里突然涌起一絲傷感。他拉簡云進來時,想的是簡云做完這件事后不再是一名低賤的士卒。也正因為如此,他向司馬乂提出了免死金牌的條件。以簡云的身手,有這個金牌在手,便可以海闊天空任鳥飛。
眼看著事情已成定局,馬清才又想到另外一層,簡云此行是闖鬼門關,也許他會死在路上,化作一堆骯臟的白骨,如果是這樣的結果,那自己就是害死他的人。
想著簡云昨夜和自己并肩作戰的勇武,想著也許今生再也見不到面,馬清內心充滿內疚,不舍,還有隱隱的歉意。他對看著城外豪情萬丈的司馬乂道:“大人,小人愿意送簡云一程,請大人恩準。”
簡云眼睛猛地盯向馬清。馬清從他的目光中看到一種“夠義氣”的信息,感覺心里好受了些。他朝簡云微微笑了笑。
司馬乂轉過頭來看著馬清,臉上的豪氣變成了凝重。他背著手,兩道黑黑的眉毛簇了起來。馬清不知司馬乂在想什么,又補上一句:“這件事是小人拉簡云進來的,小人定要送他一程。”
司馬乂轉身看著城外,伸出手來指著遠處,“馬清你看。”
白雪覆蓋的原野,遠處群山如覆蓋了一層紗一樣延綿起伏。
“多么美麗的山河。”司馬乂拍拍馬清的后背,“別看孤困守洛陽城,若奇襲長安成功,天下十九州一百七十三郡將盡數入孤囊中。孤欣賞你,這里有你的用處,你到孤身邊先做個司馬,日后校尉將軍少不了你。”
司馬乂不僅給馬清封官,還用了“孤”的自稱,拉攏之意不言而喻。馬清也清楚,司馬乂是擔心自己不回來,畢竟洛陽城還處在危如累卵之中。
馬清不可能不回來,他的母親還在城內。他單腿跪地:“謝殿下,小人有個心愿,實在說不出口,既然殿下抬愛,小人也就坦誠相告。”
司馬乂面露欣喜,他不怕人提要求,就怕人沒有要求。他伸手扶起馬清:“說吧。”
馬清又猶豫片刻,不好意思地在司馬乂耳邊低聲道:“大人,小人只聞洛陽美姬甲天下的名聲,從未一見,更未得親近,待小人回來后,望大人成全。”
“呵呵呵。”司馬乂壓低了笑聲,就像課堂上調皮的學生不敢大聲笑一樣,“自古英雄愛美人,等你回來,我親自給你挑選幾個,讓你盡情領略洛陽美姬的風采。”司馬乂說話的聲音更低,臉上滿是熊孩子似的興奮。
馬清哈哈地色笑起來。要打消司馬乂的疑心,他不能告知自己的母親在城內,就想出了這一招。
洛陽美姬,就是張方滿足不了,只有司馬乂能滿足的條件。
兩人耳語的情狀,讓周圍的高級將領們驚詫不已。司馬乂是晉武帝司馬炎的第六子,當今天子的異母兄弟,少年英俊,貴為長沙王,從不將身邊一干人放在眼里,此時對一個軍卒耳語,實在是這些將領見所未見。
馬清和司馬乂兩人的耳語,其他人未能聽見,簡云卻聽得清清楚楚。他想這馬清變化真是大,前兩日還是個幾巴掌打不出個屁來的人,現在卻如此豪氣,不由盯著馬清的背影看了幾眼。
馬清雙腳叉開,一手拿著司馬乂賞賜的刀,一手在司馬乂面前比劃,他雖披著一身破皮甲,身子卻筆挺,在一身鮮明金甲的司馬乂面前就如兄弟一般自如,毫無扭捏之感。
簡云想到了自己被迫離開師門的情狀,又想若能得馬清相助便可以重返師門。他心中欣喜,嘴角掛笑,不經意抬頭,正碰上祖士稚那炯炯的眼睛。
祖士稚一直在觀察簡云,見他的表情,已經猜到他聽見了馬清和司馬乂的談話,卻又不好過問,便上前拍著簡云的肩膀:“身負洛陽城存亡的希望,好好想想還需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