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姑娘家,若是被這對夫妻如此旁若無人地冷落在旁,但凡有幾分羞恥心,早就該知趣地自行離開全個臉面了。
可眼前這位孫姑娘,顯然不是個中”尋常人”。她竟能安然立在一旁,甘當背景板,臉上不見絲毫尷尬與不自在,這份定力,倒是讓人刮目相看。
陸曜既不主動介紹,陳稚魚也不能真做個睜眼瞎,失了主家的禮數(shù)。她不動聲色地從陸曜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緩緩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那位姑娘身上。
臉上依舊掛著溫和得體的笑容,語氣溫柔地開口,語氣帶著點歉疚:“方才遠遠便瞧見這位姑娘,聽丫鬟說是家中的親人。今日賓客實在太多,我認得不全,不知這位姑娘是……?”
她說著,目光自然地轉(zhuǎn)向陸曜,將”介紹”的責任順勢推了過去。
陸曜立刻接話,卻在說到關(guān)鍵處時卡了殼:“她是姑姥家的外孫女,名喚……”
話到嘴邊,他竟一時想不起來她閨名為何了。
這倒真不是故意給人難堪,實在是陸家親戚枝繁葉茂,許多人常年不曾往來,更何況這位還是外家的表親,他記不清也是人之常情。
這一下,那姑娘再也繃不住臉上的從容。她咬住干枯的唇瓣,自己上前一步,屈膝福了福身,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表哥,表嫂,我是嶺南孫家的幺女,名叫嘉蘭。”
”原來是嘉蘭姑娘。”陳稚魚臉上笑容不變,語氣聽著和善,但熟知她的陸曜知道,這可并非真心實意的笑。
”怎么一個人在此處?是不是今日的宴席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她頓了頓,又話鋒一轉(zhuǎn),語氣溫和下來:“你既喚我一聲表嫂,那我們便是一家人。方才是我眼拙,沒認出你來,你可莫要見怪才是。”
說著,她還俏皮的眨眨眼,到底是不忍這個小姑娘尷尬的模樣,語氣緩了緩:“來者是客,更何況你從那么遠的地方趕來的,路途幸苦,既然來家了,便安心的住著,有任何不周之處,隨時跟我說。”
陳志瑜說話有水平,陸耀不是第一天知道,今兒個眼見著她這般滴水不漏,也安心的做個啞巴了,他今個兒,算是落了個“把柄”在她手上,哪怕他也很無辜。
一旁的鴻羽適時開口,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在場的人都聽見:“這位表姑娘好似是水土不服,或者車馬勞頓了?奴婢記得,您進府后便身子不適,回房歇息了。您的廂房,就在這附近嗎?”
鴻羽那番話,聽著句句是關(guān)切問候,態(tài)度也恭敬順從,著實讓人挑不出半分錯處。可在此情此景下,卻不啻于直接點破了孫嘉蘭的小心思,讓她頓時尷尬萬分。好在這清涼臺偏僻,并無外人看見她此刻的窘迫模樣。
被鴻羽這般不軟不硬地提醒,孫嘉蘭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方才那點想與陸曜攀談的旖旎心思,瞬間被吹得煙消云散。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自然地指了指身后,聲音越來越小,底氣也明顯不足:“我歇了一會兒,覺得好些了,便想出來走走。陸家家宅太大,我走著走著,就不知到了何處……”
陳稚魚看著她,語氣平淡地問道:“是下人招待不周了。那嘉蘭姑娘現(xiàn)在是打算去前堂找家人,還是回房歇息呢?”
孫嘉蘭喉嚨干啞,面露猶豫,顯然是不知該如何選擇。
見她這般模樣,陳稚魚輕輕嘆了口氣,替她做了決定:“還是先去前堂吧,再過不久就要開席了。等用過飯后,嘉蘭姑娘若是還是覺得不舒服,便請府醫(yī)來看看。”
孫嘉蘭如蒙大赦,連忙點了點頭。她被丫鬟愿柳引著往前堂走去,路過陸曜和陳稚魚身邊時,腳步飛快,幾乎是落荒而逃。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陳稚魚心中那點不快也隨之消散,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她剛轉(zhuǎn)過頭,卻猛地與一張近在咫尺的大臉對上,不由得一震,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捂著胸口嗔怪道:“你做什么突然嚇人!”
陸曜勾著唇角,一副看了好戲的姿態(tài),眼中帶著一抹玩味的笑意:“我還以為今兒個能瞧著你得理不饒人的模樣,怎么就這么好脾氣地放她走了?不再揶揄她幾句?”
陳稚魚白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就要往外走,卻被陸曜伸手拉住。她回頭看他,語氣帶著幾分認真:“小姑娘面皮薄,敲打一下也就夠了,何必真弄得她下不來臺?再說,她還是你家的表妹,你這做表哥的,也不知心疼,還樂意見她出窘態(tài)?”
陸曜挑了挑眉,故意湊近她,做出一個輕嗅的動作,促狹地說道:“我說怎么有一股酸酸的味道,還以為是灶房搬到這兒來了。”
陳稚魚板起臉瞪著他,陸曜見狀,連忙收起玩笑的神色,賠笑道:“好好好,不跟你說笑了。”
陳稚魚嗔了他一眼,“呸”了一聲:“誰要跟你說笑。倒是你,明知道我在內(nèi)院接待舅父他們,扯的那個理由可真夠拙劣的。你到這兒來,能是真心來找我的嗎?”
見她真的有些不快,陸曜立刻收斂起玩笑的神色,神色鄭重地解釋道:“前頭幾個兄弟非要拉著我拼酒,這時候還早,我要是真上了酒桌一時半會兒也下不來。我想著晚上或許皇后娘娘會家來,不想被他們灌得酩酊大醉失了體面,便跑到這兒來躲了片刻。我是真沒想到她會到這兒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