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嫣低垂著眉眼,像只怯弱可憐的小獸,渾然不知裴駙馬心中的想法已經歪到了十萬八千里。
她輕輕抿了抿唇,認真思索片刻,才低聲說道:“我……其實不愿嫁人。”
“甚至不敢細想,嫁人之后會是怎樣的光景。”
“我所嫁之人……能否容忍我這病弱的身子,能否接受我的懦弱寡言、不擅在京城貴眷中周旋應酬?又能否忍受我發病時的自殘與尋死覓活?”
“我想……大抵是不能的。”
“畢竟,捫心自問,若易地而處,即便我是那個男子,也未必能保證自己長年累月耐心相待。”
“古人說得好,‘久病床前無孝子’,至親尚且如此,何況夫妻之間……”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最重要的是,我怕自己承擔不起相夫教子的責任,更怕自己有朝一日也成為勒在最親近之人脖頸上的一根麻繩。”
“你有所不知……”宴嫣苦笑,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瓶中那束被精心修剪的花枝,“我這樣一個時常覺得活著無趣的人,卻總想當個園丁,把他人都當作花木,照我的心思去修剪。”
“我何嘗不知這念頭有問題,會招致厭惡,逼得人喘不過氣。但我用盡力氣去壓抑,仍是徒勞。”
“我親手帶大的孩子,恐怕只會是另一個扭曲的我。”
“既然注定是場悲劇,那這一切,不如從未開始。”
“與其被父親隨意許人做續弦,去過那令我恐懼的日子,倒不如嫁給裴四公子。”
“他既有以死證清白的勇氣,又有改過向善的決心,想來氣節不差。”
“能為這樣的君子守節,既可全了名節,又得了永寧侯府的庇護。從此不必理會閑言碎語,一生衣食無憂,更無須擔憂夫妻相處、再不必強撐病體去迎合夫君,終日惶恐遭人厭棄。”
“一舉多得,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選擇。”
君子……
裴桑枝聞言,眼底泛起一絲復雜的悵惘。
若裴臨允泉下有知,聽聞有人在他死后,稱他為有氣節的君子,不知會作何表情。
“求駙馬爺成全。”
宴嫣毫無預兆地屈膝跪地,言辭哀切。
這一跪,讓裴駙馬徹底茫然,只覺如墜云霧,摸不著半點頭緒。
在他以為宴嫣腦子不好使時,宴嫣和桑枝表現的黏黏糊糊,搞得他甚至都說服了自己“一夫一妻”只要瞞的好,也不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