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書房里凝固成琥珀,包裹著兩個無法動彈的人。
江宸予沒有動。
蘇云煙的第二次驅逐,像一把更鋒利的冰錐,刺穿了他最后的屏障。他想,他應該離開。這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事。挪動腳步,從她的世界里消失,就像十八年前他做的那樣,干凈利落。
但他做不到。
他的腳底仿佛生了根,扎進了這片由他親手摧毀的地板。
“他們會來找你?!彼暮韲蹈蓾脜柡?,擠出的字句破碎而嘶啞,“為了這項技術?!?/p>
蘇云煙的身體動了一下,那是一種極細微的、被冒犯的顫抖。她沒有回頭。
“與你無關。”
“有關?!苯酚柰疤ち艘徊?。這一步,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也跨越了他內心的尸山血海。“林驍用命換來的東西,你打算怎么處理?”
這個問題,像一把鑰匙,強行打開了蘇云煙封閉的感官。
她緩緩的,一寸一寸地,轉過身來。
她的臉上沒有淚痕,只有一片沉寂的、被大雪覆蓋的曠野。
“銷毀?!彼f。
“你不能。”江宸予的回答快得像一種本能。
“我為什么不能?”蘇云煙反問,“這是我父親的東西。是我家的東西?!?/p>
“這也是他們想要的東西?!苯酚枵f,“你銷毀它,等于告訴他們,你已經拿到了。他們不會放過你。他們會用盡一切辦法,撬開你的嘴,或者……撬開你的頭骨,確認里面是不是還藏著備份?!?/p>
他的話,冷靜得近乎殘忍。每一個字,都帶著“清道夫”式的邏輯,精準,高效,不帶任何情緒。
這正是讓蘇云煙感到惡心的地方。
“所以呢?”她問,“江先生是來給我提供解決方案的嗎?像你處理我父親的‘意外’那樣,提供一個萬無一失的方案?”
“是?!苯酚铔]有回避。他迎著她話語里的刀鋒,又往前走了一步。
他們之間的距離,只剩下三步。一個隨時可以擁抱的距離,此刻卻隔著一條無法逾越的深淵。
“這項技術,價值連城,但也極其危險?!彼_始分析,語速不快,但每一個字都清晰地送進蘇云煙的耳朵里,“銷毀是下策。這不僅是對林驍心血的背叛,更是把自己置于最危險的境地。你等于舉著火把告訴所有人,秘密就在你這里?!?/p>
蘇云煙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
“最好的辦法,是讓它‘活’過來?!苯酚枥^續說,“讓它重見天日,但不是以林氏集團的名義,也不是以任何個人的名義?!?/p>
“你想說什么?”
“成立一個基金會。”江宸予說出了他思考了一路,卻在此刻才敢說出口的計劃,“一個獨立的、受到多方監管的非營利性基金會。將這項技術的所有權,注入基金會。由基金會授權,進行符合倫理的商業開發,或者直接用于公益性的前沿研究?!?/p>
他的計劃很完美。
理智,周全,幾乎考慮到了所有層面。將一項燙手的技術變成一個可以控制、可以發光發熱的實體,同時讓其所有權變得模糊,從而保護持有者。
這很“江宸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