鍵盤的敲擊聲停了。
最后一行代碼,像一顆釘子,釘進了棺材。
江宸予能感覺到房間里的空氣凝固了。他看著蘇云煙轉過椅子,正對著他。電腦屏幕的光從她身后透出,給她勾勒出一道冰冷的輪廓。
“你可以走了。”她說。
這不是商量,是驅逐。
江宸予沒有動。他的腳像在地上生了根。他半生都在執行命令,離開,是他最熟練的動作。但這一次,他做不到。
“我……”
“在我叫保安之前。”蘇云煙打斷他,“或者,在你父親的人來‘清理’現場之前。”
每一個字,都淬著毒。
江宸予的喉嚨發緊。“我不會走。”
“那你想做什么?跪下來求我原諒?”蘇云煙的語氣里沒有任何波瀾,只有一片沉寂的廢墟,“江宸予,你和你父親最大的區別是什么?他從不道歉,因為他確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而你,你的道歉,只是為了減輕你自己的罪惡感。它對我,對我父親,毫無意義。”
“我不是為了我自己。”他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沙啞,破裂,“我是為了贖罪。”
“你的罪,輪不到我來寬恕。”
“我沒指望你寬恕!”江宸予往前踏了一步,又猛地停住,克制著沒有再靠近,“我不是來請求原諒的。我是來給你一個選擇。”
“我給過你答案了。”蘇云煙的手臂搭在扶手上,姿態沒變,“沒有合作。沒有基金會。”
“不是那個。”江宸予搖頭,“是一個新的選擇。一個關于復仇的選擇。”
蘇云煙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
“你說的都對。”江宸予開口,語速很慢,像是在咀嚼每一個字,“我父親,江聞天,他是個怪物。他用家族的信條,用所謂的‘責任’,把所有人都變成了他的工具。包括我。”
“你的自我剖析,很精彩。”
“這不是剖析,是事實。”他繼續說,“我一直活在他設計的軌道里。我執行他的命令,我接受他的‘鍛煉’,我以為那就是我存在的價值。我甚至……我甚至為自己能完美處理掉‘林驍的麻煩’而感到驕傲。”
他強迫自己說出那個名字。每說一次,就像吞下一塊烙鐵。
“我親手埋葬了真相,還以為自己立下了功勛。我愚蠢,怯懦,又自大。直到你把視頻放在我面前,直到你剛才說出那番話,我才徹底看清,我引以為傲的一切,不過是一個精心編排的謊言。”
“所以呢?”蘇云煙問,“你想告訴我,你也是個受害者?”
“不。”江宸予的回答很輕,卻很重,“我是幫兇。我手上沾的血,和你一樣多。不,比你更多。因為我沾的是你父親的血。”
書房里再次陷入了那種令人窒息的安靜。
“我毀掉了你的一切。”江宸予說,“所以,我要幫你,毀掉他的一切。”
蘇云煙的身體,第一次有了細微的動作。她坐直了些。
“基金會,不是為了吞并林氏的技術。”江宸予說,“那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能把它從江家的資產里剝離出來,還給你的方法。一個合法的,不會引起他懷疑的方法。我太天真了,以為錢能解決一切。”
“你以為用他左口袋的錢,去填右口袋的虧空,就算是一種償還?”
“是。”江宸予坦然承認,“我過去只會用錢和權力思考。但現在,我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