繭上的裂縫像道閃電,將溶洞的穹頂照得慘白。
那只半是棋盤紋、半是蠱蟲圖騰的眼睛徹底睜開時,整個蚩尤遺墟都在震顫。不是物理的震動,是“執念”的共振——洗心潭的水面炸開,潭底浮出無數透明的繭,每個繭里都裹著一個“未完成的愿望”:有母親想救活夭折的孩子,有將軍想打贏敗北的戰爭,有書生想寫出傳世的文章……這些愿望在蠱王的注視下,竟開始互相吞噬,最后凝成一團暗綠色的光,被繭上的裂縫吸了進去。
“它在‘提純’執念。”潛龍谷主的青銅鎖鏈繃得筆直,右臉的暗紫紋路與蠱王的眼睛產生劇烈排斥,“普通的憶蠱、疚蠱只能啃食記憶,蠱王能把所有執念壓縮成‘最純粹的欲望’,再用這欲望……填補棋盤的裂痕。”
他話音未落,繭突然劇烈蠕動,裂開的縫隙里伸出無數根暗綠色的觸須,觸須上布滿細小的吸盤,吸盤里映出星港眾人的臉——那是他們最深的執念:沈墨卿想彌補錯殺的愧疚,燼弦想挽回失敗的“共生”,陸承影想償還先帝的血債,阿塵想救回死去的鄰居大叔……
“看看你們的樣子。”繭里傳出聲音,不是單一的人聲,是無數被吞噬者的怨念疊加而成,像把生銹的鋸子在磨人心,“口口聲聲說‘接納偏差’,卻連自己的過去都放不下。這樣的‘執念’,最適合做補裂的養料。”
觸須突然加速,直撲沈墨卿——她的愧疚最深,傷口處的疚蠱毒素還未完全清除,此刻竟被觸須引動,肩膀上的暗綠色再次蔓延,疼得她幾乎握不住劍。
“沈墨卿!”燼弦的共生盤雙生花突然旋轉,銀白的序性光流纏住觸須,試圖將其切斷,可觸須像有自我意識般,順著光流反撲,竟纏上了共生盤,盤上的混沌紋路開始褪色,“它在吞噬‘混沌’!”
“因為混沌是執念的溫床。”蠱王的聲音帶著嘲弄,“沒有混沌,就沒有偏差;沒有偏差,就沒有執念;沒有執念,棋盤就不會裂——多簡單的道理,你們卻非要繞圈子。”
阿塵的核心棋子碎片突然飛向繭,碎片的青光撞上觸須,竟讓觸須瞬間凍結。他左胸的印記與碎片共鳴,映出繭內的景象:蠱王的真身不是蟲,也不是獸,而是團由無數執念凝結成的“影子”,影子的中心,嵌著半塊殘破的青銅古字——正是天道棋盤邊緣缺失的第十二字“兇”。
“‘兇’字……”阿塵突然明白,“你不是想補裂,是想讓棋盤徹底變成‘兇局’!第十二字本是‘吉兇相依’,你卻只想要‘兇’,用絕對的毀滅來終結所有執念!”
“終結即是永恒。”蠱王的觸須再次暴漲,這次卻繞過眾人,直撲洗心潭底的透明繭,“這些未完成的愿望,加上你們的執念,足夠讓‘兇’字圓滿了。到那時,天道棋盤會化作‘無念之境’,再也沒有痛苦,沒有遺憾,沒有……你們這些礙眼的棋子。”
“無念之境?那和死了有什么區別!”沈墨卿忍著劇痛,雙色劍氣斬向觸須的根部,劍氣中竟夾雜著她錯殺之人的幻影——這次不是幻象,是她終于敢直面的愧疚,“痛苦是真的,遺憾是真的,連愧疚都是真的!這些‘真’,才是我們活著的證明!”
她的劍氣落在觸須上,沒有切斷,卻讓觸須上的吸盤開始剝落——原來,直面的愧疚,能讓“疚蠱”失去力量。
“說得好。”潛龍谷主突然扯下胸前的玉佩,玉佩摔碎在地上,露出里面藏著的苗疆羊皮卷,“蠱王,你忘了自己是誰了嗎?”
羊皮卷展開的瞬間,溶洞的穹頂亮起古老的星圖,星圖上,蠱王的影子與一個穿苗疆巫祝服飾的人影重疊。那人影正跪在天道棋盤前,用自己的血喂養一只蠱蟲,血里摻著的,是他未能守護族人的執念——那是遠古時期,苗疆因“序性與混沌之爭”被卷入戰火,巫祝為了保護殘存的族人,才用自己的執念煉出了第一只“噬念蠱”,也就是蠱王的原型。
“你的執念,是‘守護’啊。”潛龍谷主的聲音帶著嘆息,“你想吞噬所有執念,不是為了‘無念之境’,是怕再有人像你一樣,因執念而痛苦,因痛苦而犯錯。可你走偏了,把‘守護’變成了‘毀滅’。”
蠱王的觸須突然僵住。
繭內的影子劇烈晃動,竟浮現出巫祝臨死前的畫面:他摸著蠱蟲的頭,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別讓他們再像我一樣……”這句話像把鑰匙,插進了蠱王最深處的記憶。
“不……我是對的……”蠱王的聲音開始顫抖,觸須上的吸盤不再攻擊,反而開始吸收洗心潭底的“遺憾”,只是這次吸收的,是那些“學會放下”的執念——有母親接受了孩子的死亡,在潭邊種了棵樹;有將軍承認了失敗,成了說書人;有書生燒掉了未完成的文章,去當了農夫……
這些“放下”的執念,像解毒劑,讓暗綠色的觸須漸漸變得透明。
阿塵的核心棋子碎片突然飛向繭的裂縫,碎片上的“棋由心生”與繭內的“兇”字古字碰撞,“兇”字竟開始褪色,露出底下藏著的另一半——那是個模糊的“吉”字,被執念覆蓋了太久,幾乎看不清原貌。
“你看,”阿塵的聲音穿過震顫,“連‘兇’字里都藏著‘吉’。就像你的執念里,藏著最初的‘守護’。”他左胸的印記與碎片共鳴,青光里浮現出鄰居大叔的笑臉,這次不是愧疚,是溫暖的懷念,“我記得他,不是為了困住自己,是為了帶著他的份,好好活下去。執念不是毒藥,不肯放下執念,才是。”
青光與繭內的“吉”字產生共鳴,“兇”字徹底瓦解,化作無數光點,融入洗心潭的水中。蠱王的觸須開始消散,繭上的棋盤紋路與阿塵的印記重疊,不再是吞噬,而是像兩滴相遇的水,慢慢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