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渡的霧氣是甜的。
這是阿月一行人踏上這片過渡地帶的第一感覺。霧氣里飄著細碎的星屑,落在身上會化作溫熱的光斑,光斑消散時,能聞到苗疆雨林的潮濕、中原麥田的麥香,還有源界規則之海的清冽——這里是創世之地前的最后一處“緩沖帶”,所有世界的氣息在此交融,連空氣都帶著三分慵懶。
渡口中央立著塊歪斜的木牌,上書“碎星渡”三字,字跡歪歪扭扭,像是孩童用樹枝劃上去的。牌下拴著兩只竹筐,一只裝著半筐泛著金光的“星砂”,另一只堆著些灰撲撲的“規則殘片”,殘片上的紋路被磨得發亮,顯然被人反復把玩過。
“有人嗎?”阿石的影噬蠱群在渡口上空盤旋,突然對著木牌后方的濃霧俯沖——那里傳來一陣茶杯碰撞的脆響。
濃霧散開,露出一間比竹亭還簡陋的木棚。棚下的石灶上坐著只黑陶壺,壺嘴正吐出淡金色的蒸汽,蒸汽在空中凝成一只吐著舌頭的鬼臉,隨即“噗”地炸開,濺出幾滴滾燙的茶湯。
灶前蹲著個穿粗布短打的小童,約莫十歲年紀,梳著兩個歪歪扭扭的發髻,手里捏著把比他還高的銅壺,正踮著腳給三只粗瓷碗倒茶。聽到動靜,他猛地回頭,發髻上插著的茶?!芭距钡粼诘厣?,露出一雙滴溜溜轉的黑眼睛:“客官三位?要碧螺春還是老君眉?哦對了,我們這兒還有‘歸墟碎’,就是有點澀,喝了能看見自己掉頭發的樣子。”
這便是泡茶小童,阿茶。
不等眾人答話,木棚后又轉出個掃地童子。他手里的掃帚是用界蟲蛻殼做的,掃過地面時,星屑會順著帚尖跳起歡快的舞。這小童與阿茶一般年紀,卻總板著臉,像是誰欠了他三升星砂,掃到阿月腳邊時,突然用掃帚柄戳了戳她的靴子:“新來的?鞋上沾著歸墟的灰,趕緊蹭掉,不然待會兒渡船上要長霉的。”
這是掃地童子,阿塵。
阿石正想開口,阿茶已經把三只粗瓷碗推到他們面前。碗里的茶湯清澈,水面卻浮著層古怪的茶沫,阿月碗里的茶沫凝成個小小的世界種虛影,阿石碗里的是影噬蠱的輪廓,阿繡碗里的則是錦蠱光網——竟是三人最本源的力量形態。
“別瞪我呀?!卑⒉枧踔~壺,偷偷往阿石碗里又添了點茶湯,茶沫突然炸開成個鬼臉,“這是‘映真茶’,用碎星渡的霧、歸墟的風、還有天機子下棋掉的棋子沫泡的,能照見心里最惦記的事兒。”
阿塵恰好掃到木棚角落,那里堆著堆掃攏的星屑,星屑里混著些灰黑色的碎片——正是天機子提過的“歸墟初始規則”殘片。他用掃帚柄撥弄著碎片,頭也不抬地說:“阿茶昨兒還說,來的若是個兇巴巴的界主,就給她泡‘忘憂葉’,讓她忘了自己叫啥?!?/p>
“我那是說著玩的!”阿茶臉一紅,轉身去翻灶邊的木箱,翻出個銹跡斑斑的銅漏斗,“喏,這是渡船的‘船票’,得用你們最珍貴的東西換。”
漏斗里刻著細密的陣紋,與鎖元陣同源,卻又多了幾分頑童的隨性。阿月的世界種輕輕一顫,她從發間取下一縷發絲——發絲上還沾著苗疆的血玉壤粉末,這是她離開故土時,阿婆偷偷塞給她的。發絲落入漏斗,瞬間化作一道金黑光束,漏斗上的陣紋亮了起來。
阿石猶豫了一下,從影噬蠱群里喚出那只金黑蠱蟲,讓它往漏斗里吐了口蠱液——那是蠱蟲吸收了無數規則碎片后凝結的精華。阿繡則解下腕間的錦蠱絲,絲上還纏著洛水龍宮的一滴水珠,是她離開時老龍王相贈的“定水靈”。
三樣東西在漏斗里交融,化作一艘巴掌大的木船虛影,船帆上繡著“共生號”三個字,歪歪扭扭,活像阿茶的筆跡。
“成了!”阿茶一把搶過漏斗,對著渡口外的虛空晃了晃。濃霧突然分開,露出一艘由星砂與界蟲骨骼拼搭的渡船,船身坑坑洼洼,桅桿上還掛著個破掃帚——顯然是阿塵的手筆。
阿塵這時才放下掃帚,蹲在木棚前數星砂,數著數著突然笑了:“你們看阿石的映真茶,茶底沉著個黑苗族的村寨,寨門上還掛著影噬蠱做的燈籠,比現在的好看多了?!?/p>
阿石低頭一看,果然如此,臉騰地紅了。阿繡的茶碗里,錦蠱光網正纏著個模糊的身影,那身影手里拿著半塊玉玨,與阿繡夢中見過的繡族先祖漸漸重合。
“別光顧著看茶底呀。”阿茶突然指著渡船后方的霧氣,霧氣里隱約有巨大的陰影在游動,陰影邊緣泛著歸墟的灰光,“那些是‘拾荒獸’,專撿渡船上掉下來的東西,要是掉了魂兒,可就再也找不回來了?!?/p>
阿塵已經跳上渡船,正用掃帚打掃甲板上的星砂,星砂被掃到船舷邊,竟化作一群銀色的小魚,順著船身游向霧中:“它們其實是歸墟的‘守門犬’,天機子讓它們在這兒看著,別讓不懂事的小家伙亂闖歸墟。”
“誰是小家伙!”阿茶也跳上船,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些花花綠綠的糖塊,糖紙是用天機閣的陣圖邊角料做的,“喏,這個給你們路上吃,是用創世之地的花粉做的,甜到能讓拾荒獸打瞌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