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二字,如同打開了地獄之門的咒語,一旦被念出,便再也無法收回。
它不再是老軍醫口中顫抖的猜測,不再是流民營地角落里無人問津的零星死亡,而是以一種近乎殘忍的、摧枯拉朽的姿態,在洛陽這座剛剛戴上王冠的城池內,轟然爆發。
疫情的發展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也擊碎了任何僥幸的心理。
它如同潛伏已久的惡魔軍團,終于等到了總攻的信號,從陰暗潮濕的流民窩棚區,如同野火燎原般,向著相對“體面”的城內居民區,以及人員密集、衛生條件同樣堪憂的軍營,瘋狂蔓延。
洛陽城,瞬間從“新順王”登基的虛假喜慶中,墜入了無邊無際的恐怖深淵。
一幅活生生的、慘絕人寰的地獄繪卷,在每個人眼前緩緩展開,每一筆都蘸滿了死亡的顏色。
最先被辨認出的,是腺鼠疫的恐怖癥狀。
患者腹股溝、腋下或頸部的淋巴結(俗稱“疙瘩”)在極短時間內腫大到雞蛋甚至拳頭大小,堅硬如石,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劇痛,讓患者無法行走、無法躺臥,只能在痛苦的呻吟中扭曲翻滾。
高燒持續不退,將人的意識燒得模糊,最終在極度的痛苦和衰竭中死去。
這是瘟疫最典型的形態,也是最初被識別的形態,但絕非最可怕的。
很快,一種更加致命、傳播速度呈幾何級數增長的惡魔——肺鼠疫,露出了它猙獰的獠牙。
部分患者(尤其是身體相對強壯者)在感染后,病情急轉直下,迅速出現呼吸系統的恐怖癥狀:
劇烈的、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的咳嗽,咳出的不再是痰,而是帶著氣泡的、粉紅色或血色的泡沫!
呼吸變得極度困難,如同被人扼住了咽喉,臉色因缺氧而呈現可怕的青紫色。
肺鼠疫患者通過飛沫就能將病毒傳染給周圍數米內的任何人,傳染性極強。
一個咳嗽,就能讓整個房間的人陷入死亡陰影。
往往發病后一兩天內,患者就會在窒息般的痛苦中迅速死亡,死狀極其凄慘。
而最為兇險、幾乎不給任何生還機會的,是敗血癥鼠疫。
病菌進入血液,引發全身性的感染和敗血癥。
患者身上會迅速出現大片大片的、觸目驚心的黑紫色瘀斑或皰疹,仿佛身體從內部開始腐爛、發黑。
伴隨著超高熱、休克和多器官衰竭,死亡率接近百分之百,從發病到死亡,有時甚至不足二十四小時。
這是死神最直接的鐮刀,無情地收割著生命。
死亡,不再是悄無聲息的個別事件,而是成片成片、大規模地降臨。
昔日還算熱鬧的街市,如今一片死寂,取而代之的是從緊閉的門窗后傳來的壓抑的咳嗽聲、痛苦的哀嚎聲和絕望的哭泣聲。
街道上,開始出現倒斃的尸體——
有的是在逃亡途中突然發病倒下,有的是被家人無奈拋棄在門外,有的則是全家死絕,無人收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