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鐫刻著雙翼雄獅徽記的鐵門在蘇晚眼前緩緩開啟,發出的“吱嘎”聲沉重而悠長,仿佛在宣告兩個世界的交匯。門內是一個完全隔絕于現代巴黎的古典世界,仿佛凝固在幾個世紀前。修剪得如同棋盤般精準的法式園林里,點綴著姿態優雅的古典雕塑和潺潺流水的噴泉,每一處細節都彰顯著這個家族無可匹敵的財富和根深蒂固的審美霸權。
然而在這份極致優雅之下,蘇晚敏銳察覺到一種冰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秩序感。草坪上看似悠閑散步的園丁步伐穩健、眼神警惕、肌肉線條緊繃,分明是偽裝起來的頂級安保人員。林蔭道深處隱約可見反光的監控探頭和紅外感應裝置——這里不是家,是一座用金錢和權力打造的、固若金湯的華麗囚籠。
奔馳轎車在鋪滿白色礫石的車道上又行駛了數分鐘,最終停在一座堪比小型宮殿的主建筑前。那是典型的巴洛克風格建筑,宏偉繁復,充滿戲劇性的張力,仿佛在無聲地向每一位來訪者炫耀主人至高無上的地位。
名叫皮埃爾的管家己等候在門口,看到蘇晚下車,臉上掛著無可挑剔卻不帶半分溫度的微笑,微微躬身:“蘇小姐,歡迎來到德·羅斯柴爾德莊園。雅各布先生正在他的書房等您。”
蘇晚點了點頭,目光平靜地掃視周圍環境。雷一和另外西名安保人員原本打算跟在她身后,卻被皮埃爾伸手禮貌而堅決地攔了下來:“很抱歉,先生們。雅各布先生只想與蘇小姐進行一次私人會面。各位可以在偏廳稍作休息,我們準備了上好的雪茄和威士忌。”
這是意料之中的下馬威,對方要剝奪她的所有“武裝”,讓她獨自一人面對接下來的“審判”。雷一的眉頭瞬間皺起,剛要開口,蘇晚卻對他輕輕搖了搖頭:“沒關系,你們就在這里等我。我想以羅斯柴爾德家族的聲譽,應該不至于為難我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
她故意將“聲譽”兩個字咬得很重。皮埃爾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他知道眼前這個東方女孩比想象中聰明有膽色得多:“當然,蘇小姐。請隨我來。”
蘇晚深吸一口氣,將手包交給雷一,只身一人跟著皮埃爾走進那座深邃華麗卻充滿未知的宏偉建筑。莊園內部更是奢華到極致,墻壁上掛著一幅幅如雷貫耳的古典油畫真跡,只有在博物館里才能見到;走廊里隨意擺放著來自世界各地的價值連城的古董和藝術品。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由名貴木材、古老書籍和昂貴香薰混合而成的“舊錢”獨特氣息。
然而蘇晚的心思完全不在這上面,腦海里還在回響登機前和陸戰的最后一次通話——那是在她拒絕陸戰“不準去”的命令之后,電話掛斷大約十分鐘又再次響起,這一次陸戰的聲音不再是充滿擔憂和霸道的命令,而是一種蘇晚從未聽過的、深沉的、帶著疲憊和無奈的平靜:“你真的決定了?”
“是。”蘇晚回答。
電話那頭陷入長久沉默,蘇晚甚至能聽到風聲和他壓抑著的沉重呼吸聲。“好吧,”良久他緩緩開口,“既然這是你的決定,那么我告訴你一些你必須知道的事情。”
“雅各布·羅斯柴爾德這個人是極端的藝術偏執狂,也是極其高明的心理操縱大師。他最擅長利用言語和環境摧毀一個人的自信和意志。他會用家族幾百年的榮耀襯托你的‘渺小’,用他對藝術的‘權威’定義否定你的‘才華’。他會像最高明的獵人,耐心找出你內心最深處、最不為人知的恐懼和弱點,然后用最優雅紳士的方式給予你最致命的一擊。”
“所以晚晚,”陸戰的聲音變得無比嚴肅,“記住,無論他說什么、做什么,都不要被他牽著鼻子走。不要辯解,不要憤怒。你只需要記住一件事。”
“什么事?”蘇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記住,”陸戰的聲音忽然變得無比溫柔,那溫柔里帶著足以撼動山河的強大自信和深情,“你是我陸戰的妻子,是我窮盡一生都想要守護的珍寶。你的價值不需要任何人來定義,更不需要他雅各布·羅斯柴爾德來評判。在我心里,你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獨一無二、最璀璨奪目的光。”
“所以挺首你的腰桿走進那座莊園,去告訴那個老家伙——他引以為傲的一切,在你、在我陸戰的妻子面前,不值一提。”
……
回憶到此結束。蘇晚的腳步停在書房那扇由整塊橡木雕刻而成的厚重大門前,緩緩吐出一口氣。心中的緊張和不安在回想起陸戰的話后徹底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強大堅定的信念。
她不是來接受審判的,是來宣示主權的——宣示作為蘇晚、作為獨立設計師的主權,也宣示作為陸戰的妻子那份不容任何人侵犯的榮耀。
皮埃爾為她推開沉重的大門:“雅各布先生,蘇小姐到了。”
蘇晚抬起頭,挺首背脊,像即將步入自己戰場的女王緩緩走了進去。她知道陸戰正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為她、為他們的國家而戰,而她也將在這里為他、為他們的愛情、為他們共同的榮耀打贏屬于她的這一仗。
她要讓他知道,她蘇晚有資格,也有能力,與他并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