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既然你姓阿克蒙德,那么就很不幸,你必須變得強大,變得更加有力量!有了實力,世界對你來說就是天堂,而沒有力量哪里都是地獄!那時,你不需要計較自己是山里長大的,還是出生于最宏偉壯麗的古堡,也不用像我現在這樣裝模作樣。這些都是虛幻的,對現在的你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你只需要變得強大!因為你姓阿克蒙德,你的血管中流淌著的是阿克蒙德的血液!只要擁有這個姓氏,人們就會對你充滿期望,而且無比之高,如果你只是比普通人強上一些,就會使所有的人失望。”歌頓的聲音越來越大,到后來就像是聲聲在耳邊炸響的驚雷,震得小李察頭暈眼花。
李察抓緊手中的刀叉,已經顧不上從叉尖毫無禮儀地掉進盤子里的那塊食物,有點茫然地望著對面那個姿勢仍然保持得無比優雅,卻爆發出與之完全不相匹配的震耳欲聾吶喊的男人。
歌頓忽然收斂了雷鳴般的聲音,又露出那迷人的微笑,說:“只要有足夠的力量,你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不管那是有意義的,還是說完全荒謬的事情,就像這樣。”說著,歌頓招來了一名侍女,伸手抓住她胸前的衣服狠狠一撕,整件衣服被撕成兩半。侍女本能地一聲驚叫,卻立刻把后續的尖叫咽了回去,雙手老實地放在身體兩側。
餐廳中除了管家和幾名男仆,還有幾名衛兵和十個騎士,他們安靜地靠墻站著,活像一尊尊雕像。把李察從魯瑟蘭接過來的莫德雷德也在其中。
李察目瞪口呆,這個場景對他的沖擊實在是過于劇烈了,他還僅僅是個十歲的孩子。自小磨練的韌性發揮了作用,他捏牢了刀叉,沒有把它們失手掉下去。
歌頓揮了揮手,侍女才敢撿起自己的衣服,卻不敢用來遮蓋身體,保持著和平時一樣的姿勢,屈膝行禮,然后面對主人們后退出餐廳,直到走廊上才敢轉身。她害怕如果失儀地奔跑的話,很可能會有更悲慘的處境。果然,她的身后傳來歌頓的聲音:“李察,本來還想殺個人給你看看的,不過前段時間心情不好,能殺的都殺光了。說起來,其他貴族在這里安插的眼線還真不少呢!可惜我當時沒控制住自己的脾氣,現在卻沒有人可殺了。”
李察的小臉蒼白,殺人這種事怎么可以用如此輕描淡寫的口吻說出來,但是餐廳中的所有人,從仆人到騎士卻個個神色如常,似乎主人方才說的只是打些獵物加菜這種再常見不過的事情。直到這時,李察才隱約覺察到古堡中到處彌漫著某種淡淡的氣息。那似乎是長年累月積累下來的血腥氣。
和正餐一樣,甜點全部吃完時,李察都不知道味道是什么。他強忍著胃中的翻滾,不讓吃下去的東西涌上來。這很難做到,那股血腥氣一旦被覺察到,就變得越來越清晰,在鼻端縈繞不散。
不過李察吃的并不少,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山里的孩子又一向飯量比較大。歌頓看了倒是很滿意,說:“吃得多才會長得快。李察,你的媽媽有需要你達成的愿望吧?”
李察臉色一變,默不作聲,來了個默認。可是他卻不打算把愿望的內容告訴歌頓,只有愿望實現的那天,他才會說出來。
歌頓并沒有強迫李察,只是說:“不管你媽媽的愿望是什么,想必實現起來不容易。我不會直接幫助你,更不會給你力量。但是我會給你足夠的機會,讓你變得更強大的機會。至于能夠走出多遠,就全要看你自己了。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在我面前大聲地說話。”
李察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歌頓沉吟了一下,說:“我會給你找一位老師,接下來的幾年你都會在她那里學習。希望你再次回來見我的時候,能夠讓我感到驚喜。這不僅是為我,更是為你自己,為你的媽媽。好了,你先去見見兄弟姐妹,這會是一場……很有意思的見面。”
李察沒有明白歌頓的話,不過半個小時后,他就明白和兄弟姐妹的見面,真的很有意思。而更深一層的意義,則是在幾年后才明白,而且體會得無比深刻。
會面時刻,李察坐在高背椅中,身體僵硬得像座雕像,雙眼微微向天,視線的焦點落在房門上方的壁畫上,一動不動。
這是內堡中的小會客廳,位于晚餐廳相對的另外一翼建筑群里,只供家族內部使用。這里的裝飾富麗而奢華,和整個城堡的陰暗森冷截然不同。會客廳中溫暖而明亮,固定設置的照明魔法提供了白晝般的亮度,為數眾多的蠟燭承載在一個個華麗的大型懸空燭臺中,除了視覺效果外還增添了恰到好處的暖意。在李察左右的長沙發上,分別坐著他的兄弟姐妹。具體點說,是兩個弟弟和六個姐妹。李察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有如此數量的兄弟姐妹,這還只是同父異母的。如果是擁有阿克蒙德血脈的表兄弟姐妹,想必數量會更加的龐大。
兄弟坐在李察的左邊,姐妹們坐在右邊,李察就在正中間,承受著火辣目光的注視,活像個等待解剖的珍稀魔獸。和仿如雕像般的李察不同,兄弟姐妹們卻要囂張放肆得多。
兩個男孩的年紀都比李察要小些,可是望過來的目光有著赤裸裸的好奇、蔑視和敵意,什么都有,唯獨沒有親情。他們的注視更讓李察頸后的絨毛都立了起來,只有當李察感覺到殺意時,才會如此。而六個姐妹大小不一,最大的已經用鼓脹的胸部宣示自己少女的身份,而小的或許還不到五歲。她們望過來的目光又要復雜了許多,有好奇,更多的是審視和猶豫。最大的兩個少女更是湊在一起,低聲地議論著什么,時不時向李察看上一眼,偶爾爆出有些放肆且充滿曖昧意味的笑。她們的目光中有著更多的赤裸裸的東西,李察現在還不明白那是什么,只是肯定和兄妹無關。
李察一言不發,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兄弟姐妹們也沒有和他交談的意思,只是不斷用火辣的視線盯著他,有的尖銳森冷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個窟窿來,也有的熱力四射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見面的時間并不長,只有十分鐘。李察卻覺得像是過了一整天,還是非常漫長的一天。等管家帶他離開會客廳時,他才發現自己里面的亞麻襯衫早就全部濕透了。
后來李察才知道,和兄弟姐妹見面的這十分鐘實際上是一種儀式,代表著他被認可擁有這支阿克蒙德的血脈,從此成為阿克蒙德家族的一員。而這種儀式,也為阿克蒙德的成員們提供了相互認知以及相互選擇的機會。
第二天中午,李察就在一小隊騎兵的簇擁下離開了黑玫瑰古堡,向著西方行進。在那天的晚餐后直到離開亞山,李察都再沒有見到歌頓。和父親的見面,似乎比想象中的更簡單,也更加冷漠。李察本就對見面沒有期待,但是在離開亞山時,卻不知為何有隱隱的失落。眾多的兄弟姐妹讓他明白,他不過是父親一個普通的孩子而已。
可是李察卻悄悄地握緊了拳頭,指甲甚至刺破了手心。兩幅畫面在他眼前重疊,一幅是為數眾多的兄弟姐妹,另一幅則是燃燒著的熊熊火焰。
他忽然覺得,媽媽死得如此不值。
隊伍一路向西,護送李察的還是莫德雷德。這次的旅途,騎士的話少了很多,往往一整天也說不上幾句閑話。
沉默的旅途整整持續了二十天,比來的時候還要漫長。途中穿過了黑暗森林,橫渡大陸次長的羅曼河,沿著蒼白山脈又走了十天,再穿過十幾位貴族的領地,并路過一個大公國,才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傳奇大魔導師蘇海倫的領地,魔法塔深藍。
空間是有力量的,巨大的空間總會給人以實質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