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港的推進器噴出淡金色的光流時,鐵琉璃的天線仍在高頻震顫。她的主屏幕被宇宙星圖占滿,最亮的那個光點被紅框標記——距離星港三個躍遷單位,是所有光點中信號最紊亂的一個,像封被揉皺又勉強展平的信。
“信號解析顯示,該文明的序性場強是星港的七倍,但混沌流的波動頻率卻異常活躍。”鐵琉璃調出一組跳動的波形圖,其中代表“壓制”的紅線幾乎要將藍線吞噬,“就像有人用完美的蓋子,死死捂住沸騰的鍋。”
沈墨卿站在舷窗前,劍穗上的玉佩正隨著星港的躍遷節奏輕晃。玉佩里映出的光點,邊緣纏繞著極細的銀白絲線——那是仲裁者的序性鎖鏈,只是絲線多處斷裂,露出里面暗紫色的光。“不是蓋子,是囚籠。”她指尖劃過玉佩上的裂痕,“而且是個快被撐破的囚籠。”
無憶的光絲已能延伸至星港外圍,那些從星塵中新生的光絲末端,凝結著與目標光點同源的顫音。“光絲在共鳴。”他的聲音比往常更柔和,光絲交織的圖案里,隱約浮現出鱗片狀的結構,“這個文明的‘異質’,與‘鱗片’有關——不是防御,是記錄。”
躍遷的眩暈感褪去時,星港已懸停在目標光點外。那不是行星,也不是星艦殘骸,而是一團被銀白薄膜包裹的光霧,薄膜上布滿幾何完美的菱形格子,每個格子里都嵌著半透明的鱗片,鱗片上流動的紋路與星港共生圖譜的邊緣頻率相似,卻更扭曲,像被強行拉直的彈簧。
“掃描到薄膜內側有生命體征,但信號極其微弱。”無響的機械臂正調試著新裝配的共振儀,屏幕上的生命波形忽明忽暗,“更奇怪的是,薄膜的材質與仲裁者的序性屏障完全一致,卻摻雜著微量的混沌因子——像是用異質的骨頭,搭了個完美的牢籠。”
燼弦的手掌貼在舷窗上,玻璃傳來細微的震動。那些菱形格子里的鱗片,突然齊齊轉向他的方向,鱗片上的紋路開始加速流動,與他左臉的序性紋產生劇烈共鳴,右臉的混沌暗影則泛起刺痛——那是被壓制到極致的“異質”在呼救,聲音藏在鱗片的震顫里。
“它們在遞信。”燼弦的指尖劃過自己臉上的紋路,“用鱗片當信紙,寫滿被囚禁的時間。”
沈墨卿的劍突然發出嗡鳴,墨綠色的劍氣沖破舷窗屏障,在銀白薄膜上劃出一道淺痕。裂痕處,一片鱗片脫落,像枚斷了線的書簽飄向星港。鱗片落在沈墨卿掌心時,竟自動展開,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紋路——不是文字,是無數細碎的光軌,每條光軌的盡頭都有個小小的“x”,像被劃掉的日期。
“這是‘時間的殘響’。”無憶的光絲輕輕觸碰鱗片,鱗片上的光軌突然亮起,在空氣中投射出模糊的影像:一群長著銀色鱗片的生物,正用尾鰭在星空中劃出不規則的光軌,那些光軌組成的圖案,與星港共生圖譜的核心部分驚人地相似,只是每個節點都更自由,像沒被修剪過的藤蔓。“它們是‘溯光族’,前紀元記載中最擅長‘記錄混沌’的種族——據說能在光軌里儲存‘未發生的可能性’。”
影像突然破碎,鱗片上的光軌開始褪色。無響的共振儀捕捉到一組急促的聲波,經過翻譯后,是斷斷續續的句子:「完美……是最鋒利的刀……我們的光軌……被刻成了直線……」
鐵琉璃的數據庫里,關于溯光族的記錄少得可憐,只有一句仲裁者留下的判定:「過度儲存混沌可能性,易引發序性崩塌,予以格式化封印。」她的天線垂了下來,像被雨打濕的羽毛:“‘格式化’就是把它們的光軌全改成直線?就像把詩里的比喻全換成說明書?”
燼弦望著那片逐漸透明的鱗片,忽然想起第六十一章里,星塵光粒中那些被強行修正的異質軌跡。溯光族的光軌,大概就是另一種形式的“詩行”,記錄著宇宙本該有的、混亂卻鮮活的可能性,而仲裁者的“完美”,就是撕掉這些詩行的劊子手。
“薄膜在吸收星港的共生能量。”無響的屏幕上,銀白薄膜的亮度正在增強,“它把我們的‘共生’當成了新的序性養料——仲裁者設計它時,就預設了‘所有靠近者都會試圖用完美框架馴服異質’。”
話音未落,薄膜上的菱形格子突然收縮,那些鱗片被擠壓得發出脆響,光霧里傳來細微的悲鳴。沈墨卿的劍再次出鞘,劍氣卻在接近薄膜時被彈回,這次反彈的不是暗紫色的光,而是刺眼的銀白——薄膜竟在模仿星港的序性波動,用“共生”的力量加固自己。
“它在學習我們的‘語言’,然后用我們的語言來囚禁它們。”沈墨卿的劍氣與反彈的銀光碰撞,掌心被震得發麻,“就像有人偷了你的筆,寫了封讓你閉嘴的信。”
燼弦的目光落在舷窗外那片最亮的光霧上。那里的鱗片最密集,紋路也最扭曲,像是所有溯光族把最珍貴的“可能性”都藏在了那里。他忽然抬手,左臉的序性紋與右臉的混沌影同時涌向掌心,凝聚成一枚半金半紫的光粒——那是用自己的“共生紋”調制的鑰匙,鑰匙的紋路里,混著星塵的顫音與溯光族光軌的殘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