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像長了翅膀,半個時辰內傳遍江湖。
焚天宮的血玉殿里,殷千柔正將枚鴿卵大的血玉棋子拋來拋去。那棋子通體猩紅,里面仿佛有血在流動,每次落地,都讓殿柱上懸掛的骷髏頭發出磨牙般的輕響。
“教主,紫極觀、文廟、白馬寺同現棋盤異象,三教精銳已動身前往西方。”副宮主單膝跪地,聲音發顫——他剛進來時,看見殿角的青銅鼎正在融化,鼎里的熱油竟凝成了棋盤的形狀。
殷千柔接住血玉棋子,指尖在上面摩挲著。棋子表面刻著繁復的花紋,細看竟是無數扭曲的人臉,“三教?一群抱著‘天道’當牌坊的偽君子。”她突然捏緊棋子,棋子發出痛苦的嗡鳴,“玄清子想借棋盤修‘大羅金仙’,蕭長庚想讓儒門壓過道佛,慧能大師……呵,他不過是怕佛門的因果賬本被棋盤翻出來。”
話音剛落,殿外突然刮起腥風,十九個修羅衛扛著個黑鐵籠子進來,籠里關著個白發老者,老者的琵琶骨被鐵鏈穿透,卻仍死死攥著塊青銅碎片——碎片上的紋路,與紫極觀的棋盤線一模一樣。
“這是從西域沙海抓到的‘守棋人’。”副宮主低聲道,“他說百年前見過這棋盤,還說……”
“還說棋盤現世,天地間會多出個‘空子’,能吞掉一切規則,是吧?”殷千柔打斷他,血玉棋子突然飛出去,貼在老者眉心,“我知道。當年我師尊就是想鉆這個空子,才被棋盤困在時間縫里。”她看著老者的瞳孔迅速被血色吞噬,“但這次不一樣,我要做執棋的那個。”
老者的喉嚨里發出嗬嗬聲,最后擠出句:“……棋子……也會……噬主……”便化作灘血水,只留下那塊青銅碎片,碎片上的紋路突然亮起,與血玉棋子產生共鳴。
殷千柔拾起碎片,與血玉棋子并在一起,兩種紋路竟嚴絲合縫地拼成半枚古字——正是文廟出現的十二字之一。
“看來,‘引子’已經找到了。”她舔了舔唇角的血珠,殿外的修羅衛開始整隊,鐵甲摩擦聲里,夾雜著遠方傳來的鐘鳴——那是三教匯合的信號。
而在江湖消息網最密的聽潮閣,蘇夜舟正站在密檔庫的最高層,指尖劃過一排排懸浮的玉簡。
這些玉簡記載著從上古到今的秘聞,此刻卻有大半在發燙,燙得玉簡上的字都在變形,最后全變成了同一個圖案:棋盤。
“閣主,三教動向已查清:玄清子帶了玄機觀的‘七星陣’圖譜,蕭長庚的春秋筆淬了‘斬妄墨’,慧能大師背著能凈化邪祟的‘萬佛盞’。”黑衣衛的聲音從陰影里傳來,“另外,鎮玄司的‘影衛營’昨夜離京,指揮使陸承影親自帶隊,目標不明。”
蘇夜舟沒回頭,他正用銀針刺破指尖,將血滴在最底層的空白玉簡上。那玉簡遇血即亮,浮現出《寰宇異聞錄》里失傳的篇章:“天道棋盤,非金非石,非仙非魔,生于混沌初開前,藏于虛實交界間。每逢‘道劫’現世,以天地為盤,眾生為子,執棋者可定乾坤,然……”
“然執棋者終成棋奴,對吧?”蘇夜舟輕笑一聲,空白玉簡突然裂開,里面掉出半張泛黃的輿圖,輿圖上用朱砂圈著個地名:紅塵墟。墟字旁邊,畫著個小小的棋盤,棋盤中心寫著“子時”二字。
他展開折扇,扇骨是用某種透明的材質做的,隱約能看見里面嵌著細如發絲的銀線,銀線的排列,竟與紫極觀的棋盤線完全一致。“三教爭的是‘名’,焚天宮搶的是‘力’,朝廷圖的是‘權’……”他扇尖點向輿圖邊緣的潛龍谷,那里畫著個問號,“只有藏在暗處的這位,想要的是‘破局’。”
黑衣衛抬頭時,發現蘇夜舟的眼睛變了——瞳孔里映著無數跳動的光點,像有人把整片星空都揉碎了塞進去。
“通知下去,”蘇夜舟合上折扇,聲音里帶著笑意,“備船,去紅塵墟。既然有人擺了這么大的局,咱們總得去看看,第一枚子,會落在誰手里。”
他轉身時,密檔庫的窗紙被風掀起,外面的暗紫云靄已壓得極低,云隙間,隱約能看見巨大的棋盤輪廓正在移動,棋盤的邊緣,十二枚青銅古字正依次亮起第一枚——那字的形狀,像把出鞘的劍,又像個張開的網。
而在無人察覺的角落,有枚銹跡斑斑的青銅棋子,正從洛陽白馬寺的墻縫里滾出來,滾向通往紅塵墟的路。棋子滾過的地方,草葉突然逆著風向生長,像在對抗著某種既定的規則。
江湖的棋局,已悄然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