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無之隙的深處,連光都失去了流動的軌跡。七人并肩前行的身影在這片絕對的黑暗中,如同孤舟漂泊于無星之海,唯有彼此身上的力量光芒,勉強維系著“存在”的輪廓。
“這里……好像有‘碎片’。”阿繡突然停下腳步,星圖紋投射的幽藍光暈微微顫抖,光暈中浮現出無數細碎的光點,這些光點并非輪回縮影,而是更破碎的片段——有半塊燒焦的木牌,有一聲未說完的嘆息,有一片枯萎的花瓣,甚至還有一道模糊的、正在消散的笑容。
“是被虛無吞噬的‘存在殘響’。”天機子指尖拂過創世契約,契約上自動浮現出注解:【虛無非空,乃吞噬一切存在后的余燼,凡被消解之物,皆會留下殘響,成為虛無之魔的‘食糧’】。他話音剛落,那半塊燒焦的木牌突然顫動,化作一道穿著殘破甲胄的虛影,虛影舉著木牌,朝著虛空嘶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最終在幽藍光暈中徹底崩解。
阿石瞳孔驟縮,那道虛影的甲胄樣式,竟與太初劫中他曾并肩作戰的伙伴一模一樣。“老……老木?”他下意識伸手去抓,卻只穿過一片虛無,掌心只剩下刺骨的寒意,“怎么會……他不是在封印裂縫時就……”
“是虛無之魔在利用殘響制造幻象。”墨玄握緊長劍,金銀雙色的光芒在他周身流轉,試圖驅散那股莫名的悲傷,“它知道直接消解我們的存在很難,就想用這些‘失去’來動搖我們的意志。”
話音未落,靈音的琴音突然卡頓。她面前的虛空中,浮現出太初劫時的煉獄景象:斷裂的山脈,燃燒的城池,無數亡魂在火海中掙扎,他們伸出手,無聲地嘶吼著“救我”,而她的琴音在這些景象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你看,你的守護從來都太遲。”一個冰冷的聲音直接鉆入靈音識海,這聲音不同于熵增之影的低語,而是由無數亡魂的哀嚎交織而成,“太初劫時你救不了他們,輪回里你護不住他們,現在連你的琴音都傳不到他們耳中,這就是你的‘存在意義’?”
靈音的指尖開始顫抖,琴弦上凝結出細碎的冰晶,她仿佛又回到了太初劫后那個雨夜,抱著斷弦的琴,在尸山火海前痛哭失聲。那時的無力感如同潮水般涌來,幾乎要將她再次淹沒。
“靈音!”阿月突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懷中世界種的白花正散發著暖融融的綠光,綠光落在靈音的琴弦上,冰晶瞬間消融,“別聽它的!你看這朵花——它現在開著,就是因為你之前的琴音給了我力量。存在過的溫暖,從來都不會真正消失!”
白花的綠光中,浮現出靈音過往的畫面:她在廢墟中為孤兒彈奏安眠曲,在輪回裂隙邊用琴音安撫受驚的生靈,在第七層里用戰歌喚醒同伴……這些畫面如同星火,在虛空中連成一片光帶。靈音深吸一口氣,指尖重落琴弦,這一次的琴音不再帶著猶豫,而是充滿了對過往的銘記與對當下的堅定:“琴音記錄的,從來不是‘未救’,而是‘曾護’!”
琴音化作銀色的光箭,刺破面前的煉獄幻象,那些亡魂虛影在光箭中化作點點星光,消散前竟露出了釋然的微笑。
與此同時,了塵面前的虛無中,浮現出無數他未能渡化的怨魂。這些怨魂圍著他盤旋,發出悲戚的質問:“你說慈悲渡人,為何我等仍墮入輪回苦海?你說因果不空,為何惡者逍遙,善者受難?你的佛元,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安慰!”
了塵舍利金光微微黯淡,這些質問并非虛妄,而是他修行路上始終無法釋懷的執念。他曾在古墟中見過多行善事卻不得善終的生靈,也曾在輪回裂隙邊見過作惡多端卻輪回富貴的魂魄,這些“不公”像刺一樣扎在他心底。
“了塵大師,”墨玄的聲音傳來,帶著太初印的溫暖力量,“佛說‘眾生皆有佛性’,卻未說‘眾生皆能即刻成佛’。慈悲不是讓所有苦難消失,而是在苦難中守住渡人的心意。你看——”
墨玄長劍輕揮,一道金光落在怨魂虛影上,虛影中竟浮現出后續的輪回畫面:那不得善終的生靈,下一世因前世善念,在危難中得人相救;那作惡多端的魂魄,終在某次輪回中自食惡果,幡然悔悟。“輪回有遲滯,因果卻從不錯漏,而你每一次伸出的手,都是在為這因果添上溫暖的注腳。”
了塵猛地睜眼,舍利金光暴漲:“阿彌陀佛!貧僧悟了!慈悲非求‘結果圓滿’,而在‘行愿不止’!”他雙手結印,金光化作無數蓮花,將怨魂虛影輕輕托起,那些虛影在蓮花中漸漸平靜,最終化作光粒融入金光之中。
阿月面前的世界種突然劇烈搖晃,原本綻放的白花開始凋零,根須處浮現出她曾親手埋葬的幼苗——那是她在源初之墟培育失敗的第一株世界種,幼苗枯萎時的絕望感,此刻被無限放大。
“你救不了任何生機。”虛無中傳來蠱惑的聲音,“世界種終會枯萎,輪回終會寂滅,你傾注的心血,不過是在重復‘失去’的過程。放棄吧,這樣就不會再痛了。”
阿月的眼眶泛紅,培育世界種的過程中,她見過太多枯萎與死亡,那種無力感幾乎讓她崩潰過。但她看著身邊的同伴:阿石的火焰在為她擋開虛無,靈音的琴音在為她鼓勁,墨玄的金光在滋養世界種的根須……她突然笑了,伸手抹去眼淚,將更多的生命力注入世界種:“失去過,才更懂珍惜每一次綻放啊!你看,它現在不是還開著嗎?”
話音落下,枯萎的白花根部突然爆發出新芽,這一次的新芽比之前更堅韌,帶著七人力量的暖意,在虛空中瘋狂生長,根須纏繞成網,將眾人護在中央,連虛無的消解之力都被擋住了幾分。
阿繡面前的星圖紋突然亮起刺眼的光,光中浮現出織匠的身影。織匠背對著她,手中拿著一卷星圖,聲音帶著一絲疲憊:“阿繡,星圖從來都不是自由的指引,是我為了困住熵增之影設下的枷鎖,你所謂的‘選擇’,不過是我寫好的劇本。”
星圖紋劇烈刺痛,阿繡想起守窟者的囑托,想起自己一次次按星圖軌跡行動的過往,一種被操控的憤怒與迷茫涌上心頭。“是真的嗎?我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你的安排?”她忍不住質問。
“劇本是死的,執筆者是活的。”墨玄的聲音從身旁傳來,他抬手,長劍的光芒與星圖紋交織,“你在第七層說過,‘哪怕是棋子,也要走出自己的棋路’。織匠或許設定了星圖的起點,但每一次選擇的心意,每一次為同伴改變軌跡的決斷,都是你自己的‘存在之證’。”
光中的織匠虛影微微一滯,隨即轉過身,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這笑容與阿繡記憶中那個溫和的織匠漸漸重合。“傻孩子,星圖是工具,心才是方向啊。”虛影化作一道星光,融入阿繡的星圖紋中,星圖紋瞬間變得更加明亮,投射出的路徑也更加清晰。
天機子的創世契約突然劇烈翻頁,書頁上浮現出無數破碎的契約——那是他過去未能履行的約定,有與古族的盟約,有與守窟者的承諾,甚至有與自己的誓言。“你看,你的契約從來都不完整。”虛無之魔的聲音帶著嘲諷,“法則會崩壞,約定會失效,你堅守的‘秩序’,本就是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城堡。”
天機子看著那些破碎的契約,臉色蒼白。他一直以“契約即秩序”為信念,可這些過往的遺憾,確實是他無法否認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