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進嚇了一跳,趕緊放下筷子,有些慌亂地站起身。
進來者正是他昏迷前瞥見的那個魁梧大漢。
他看起來約莫三十歲左右,面容粗獷,皮膚黝黑,下頜留著青黑的胡茬,身上那件陳舊皮甲沾著塵土草屑,眼神銳利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大漢反手關上門,目光落在王進身上,見他醒來,臉上并無太多表情,只是直接從懷里掏出一樣東西,拍在桌子上。
正是那缺失的一張十兩銀票。
“這里是黑山驛,往前百里都是荒山野嶺,就這一處落腳地。”
大漢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股行伍之人的干脆,“掌柜的是個幽族人,認錢不認人。不出高價,我們這些普通士兵,根本住不進來。你的銀票我用了兩張十兩里的一張,加上我自個兒貼了點,才要下這間房,剩下這些,你收好?!?/p>
王進聞言,愣了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心中頓時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既有失而復得的慶幸,更有深深的感激。
他連忙躬身行禮:“小子王進,多謝大哥救命之恩!若不是您,我恐怕早已命喪狼口!”
大漢擺擺手,自顧自地拉過另一把椅子坐下,發出吱嘎的聲響:“出門在外,尤其是這荒山野嶺,碰見了就是緣分。都是炎黃血脈,互相搭把手是應當的,沒什么謝不謝。”
他語氣平淡,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進堅持道:“對您來說是舉手之勞,對小子卻是活命之恩。敢問大哥尊姓大名?”
“周大莽?!贝鬂h很干脆地回答,“軍中一個跑腿送信的馬前卒,你叫我大莽就行?!?/p>
“那怎么行!”王進搖頭,“您年長,又于我有恩,以后我就叫您大莽哥了?!?/p>
他頓了頓,看著周大莽身上的皮甲,故作好奇地問道:“大莽哥,我看您身著甲胄,是軍爺。這驛站……不是給往來執行公務的兵士歇腳的嗎?怎么還要花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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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莽聞言,臉上掠過一絲陰霾,他重重哼了一聲,打斷王進的話:“以前是不花錢,可前些年黑山城守備換成幽族人,就不準我們這些大頭兵免費住驛站了……”
他似乎意識到說得太多,擺了擺手,語氣變得有些沉悶:“這些事不是你個小娃娃該打聽的,反正這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p>
他話鋒一轉,銳利的目光掃過王進瘦小的身子骨:“倒是你,看你這細皮嫩肉的樣子,不像窮苦人家出身,年紀這么小,怎么一個人跑到這鬼見愁的荒路上來了?這條土路偏僻難行,只有我們這些信使為了趕時間才會走?!?/p>
王進早已準備好說辭,臉上適時地露出悲戚和后怕的神情,低聲道:“不敢瞞大莽哥……我們一家原是行商的,路上……路上遭了匪人……”
“媽的!肯定是那些黢族人干的!”周大莽猛地一拍大腿,臉上騰起一股難以抑制的怒色,“那幫天殺的鬣狗!自己不事生產,專靠在荒原上劫掠為生!欺軟怕硬,兇殘成性!偏偏……”
他說到這里,牙齒咬得咯咯響,似乎想到了什么極其憤懣卻又無力改變的事情,硬生生把后面的話咽了回去,但那雙瞪大的眼睛里噴射出的怒火與憋屈,卻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的。
王進默默聽著。夫子曾說過,在人族的五個種族之中,驕陽族最是缺乏教養——你比他強,他就像條狗般順從;你比他弱,他便成了一匹餓狼,兇狠而無情。
黢族人生得膚色黝黑,從不事生產,不是在搶劫,便是在準備搶劫的路上。白族最為虛偽,黑與白全憑他們一張嘴說了算,表面還裝得禮賢下士,炎黃族中不少上層人物就是被他們這副模樣所騙。
最可怕的當屬幽族。這個民族看似沒什么野心,終日只顧經商牟利,卻能在無聲無息間用金錢收買一切。為了利益,幽族什么事都做得出來;同樣,誰若擋了他們的財路,誰便是他們不共戴天的死敵。
這時,王進終于將那碗冰涼的麥飯扒拉完,腹中有了食物,身體暖和了些,力氣也恢復了不少。
他拿起桌上那張十兩銀票,誠懇地遞給周大莽:“大莽哥,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這點錢您務必收下,聊表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