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六年,五月中。
京畿平原的硝煙與血腥尚未散盡,一股更加龐大、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毀滅洪流,已然兵臨城下,將那座承載了二百七十六年大明國運的帝都,團團圍困。
北京城外,曠野之上,目力所及之處,已然被一片望不到盡頭的軍陣與人海所淹沒。
數(shù)十萬闖軍主力,歷經(jīng)洛陽瘟疫的折磨、千里跋涉的消耗、以及與關(guān)寧鐵騎和龍虎山劍修的慘烈搏殺,雖然傷痕累累、疲憊不堪,但此刻聚集在這座象征著終極目標(biāo)的巨城之下,殘存的野心、貪婪與絕望混合發(fā)酵,化作一股沖天的煞氣,鋪天蓋地,令風(fēng)云變色!
營帳連綿如海,各式各樣的旗幟密如叢林,在干燥的初夏風(fēng)中獵獵作響。
無數(shù)破損的刀槍、簡陋的農(nóng)具、甚至削尖的木棍,被饑渴的士兵緊緊攥在手中,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密密麻麻的寒光,仿佛一片移動的金屬荊棘叢林,將北京城外的天空都映照得黯淡了幾分。
人喊馬嘶,車輪滾滾,數(shù)十萬人動作帶來的低沉轟鳴,混合著汗臭、血腥和牲畜的臊氣,形成一股實質(zhì)般的壓迫感,沉甸甸地壓向那座孤零零矗立在平原上的、斑駁而高大的城墻。
城墻之上,留守的京營官兵、臨時征發(fā)的民壯、以及少數(shù)勛貴家丁,面色慘白,手腳冰涼地扶著垛口,望著城外那無邊無際、如同蝗蟲過境般的敵軍。
許多人雙腿不受控制地顫抖,甚至有人當(dāng)場失禁。
他們手中的兵器,與城外闖軍相比,或許精良些許,但他們的士氣,早已跌落谷底。
傳說中的“闖王”大軍,如今真真切切地出現(xiàn)在眼前,其規(guī)模之浩大、氣勢之兇悍,遠超他們最壞的想象。
一種末日降臨的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噬咬著每一個守軍的心臟。
兵臨城下,最終的審判日,已然來臨。
闖軍陣前,李自成、劉宗敏、蘇俊朗、牛金星等一眾核心人物,在精銳“孩兒營”的簇?fù)硐拢唏R立于一座稍高的土丘之上,遙望著這座巍峨、滄桑、卻又死氣沉沉的帝國心臟。
李自成身披一件新?lián)Q的赭黃戰(zhàn)袍,雖然臉上猶帶倦容和那日被飛劍擦傷的血痕,但眼神卻異常明亮,充滿了志得意滿、睥睨天下的狂傲。
他指著那高聳的城墻、層疊的箭樓、以及遠處紫禁城隱約可見的琉璃瓦頂,放聲大笑,聲震四野:
“哈哈哈哈!
北京!
崇禎老兒的鳥巢!
俺李自成來了!
這金鑾殿,合該換俺老李坐坐!”
意氣風(fēng)發(fā),志在必得!
一路的艱辛、死里逃生的恐懼,在此刻盡數(shù)化為即將登頂?shù)臉O度興奮。
在他眼中,這座城池已是囊中之物。
一旁的劉宗敏,豹眼圓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貪婪與暴戾。
他摩拳擦掌,甕聲甕氣地吼道:
“大哥!
還等什么?
下令吧!
讓弟兄們打破這鳥城,把那皇帝老兒揪出來,金銀財寶、嬌妃美妾,都是咱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