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的春日,本該是草木萌發、生機盎然的時節。
然而,自牛金星執掌相印、文官集團勢力急劇膨脹以來,一股無形的寒流,卻悄然籠罩了這座剛剛經歷戰火洗禮的古都。
這股寒流,并非來自北方的朔風,而是源于權力場中那不見硝煙、卻更加陰冷徹骨的傾軋與排擠。
先前還多少遮掩在“公事公辦”、“核查賬目”等冠冕堂皇理由之下的打壓,如今已漸漸轉向半公開化。
流言,成為了最廉價也最鋒利的武器,在洛陽的街巷、軍營乃至王府的角落悄然滋生、飛速傳播。
“聽說了嗎?
蘇軍師…哦不,蘇博士,好像失寵了!”
“可不是!
闖王如今更信重牛丞相,嫌他鼓搗的那些玩意兒太費錢,還不合規矩?!?/p>
“何止是不合規矩!
牛相爺那邊傳出話來,說蘇博士擅權自重,收買人心,怕是有不臣之心呢!”
“真的假的?
那可不得了!
前幾日天佑殿還派人去查了軍工坊的賬,聽說要嚴辦!”
“我看懸了,樹大招風啊…跟著他干的那幫人,怕是要倒霉了…”
這些竊竊私語,如同瘟疫般蔓延。
起初只是模糊的猜測,漸漸添油加醋,變得有鼻子有眼,甚至繪聲繪色地描述著蘇俊朗如何被李自成訓斥、如何即將被問罪下獄。
流言的可怕之處在于,它無需證據,卻能輕易瓦解人心。
許多原本對蘇俊朗心懷感激或對其“奇術”抱有好奇的普通士兵和百姓,開始用懷疑、疏遠甚至略帶憐憫的目光,看待那位曾經如同神人般的“蘇博士”。
這股寒流,最直接地沖擊著蘇俊朗一手建立起來的核心體系——
軍工坊、學堂、醫院。
這里的人們,曾因共同的目標和相對獨立的環境而凝聚,此刻卻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人心浮動的跡象。
在軍工坊,那往日震耳欲聾、象征著力量與效率的水力鍛錘聲,似乎都帶上了一絲沉悶和遲疑。
工匠們依舊在忙碌,但氣氛卻大不如前。
領料的隊伍排得更長,審批手續繁瑣得令人窒息,好不容易領到的材料,卻往往是次品或數量不足。
牛金星派來的“監察”吏員,背著手在工棚間踱步,眼神挑剔,記錄不停,偶爾與相熟的工匠低聲交談幾句,內容無非是“天佑殿那邊正在清查,跟錯人可是要掉腦袋的”、“牛相爺求賢若渴,有真本事的,何不早謀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