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營駐地邊緣,一片人聲鼎沸、略顯混亂的區域。
這里是普通步卒扎堆的地方,帳篷擠挨,雜物遍地,空氣中混雜著汗臭、劣質煙草和燉煮食物的味道。
吆喝聲、笑罵聲、賭錢的喧嘩聲不絕于耳,與不遠處傷兵營的壓抑和中軍區域的肅穆形成鮮明對比。
在這片嘈雜混亂之中,一個身影顯得格外扎眼,令人望之生厭。
此人約莫三十五六年紀,身材中等,卻透著一股油滑的精悍。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張臉——
左眼是一個空洞凹陷的窟窿,用一塊臟兮兮的黑布勉強遮著;
一道猙獰的刀疤從額角斜劈而下,劃過鼻梁,直至下巴,將本就坑洼不平的麻子臉撕扯得更加可怖;
幾顆焦黃的齙牙常年外露,即使閉嘴也合不攏,配上那僅存的、如同餓狼般閃爍著貪婪與兇戾光芒的右眼,整個人透著一股亡命徒的狠戾和市井無賴的油滑。
他便是新近投靠闖營不久,憑著往日帶過幾個兵的經驗混了個小頭目當的王麻子。
這王麻子原本是附近一股明軍潰兵的頭目,上次劫掠村莊時,被蘇俊朗和村民們用土制火藥罐炸懵了頭,慌亂中還被崩飛的碎石傷了幾個手下,他自己也嚇得屁滾尿流,狼狽逃竄,對此一直懷恨在心。
后來見闖軍勢大,便索性帶著幾個殘兵敗將投了過來,心里琢磨著既能找個靠山,也好尋機報復那個壞他好事的“禿驢”。
在闖營里,王麻子很快便顯露出其本性。
對上,他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尤其巴結著他直屬上司——劉宗敏麾下的一名脾氣暴躁的小旗官,點頭哈腰,送禮說好話,溜須拍馬功夫一流。
對下,則完全是另一副嘴臉,對麾下那十來個兵非打即罵,變著法子克扣本就不多的糧餉,中飽私囊。
打起仗來,他往往縮在后頭,鼓動別人往前沖;可一旦破城劫掠,他必定沖在最前頭,搜刮金銀細軟比誰都積極。
對于那位名聲鵲起的“蘇軍師”,王麻子心里是又妒又恨,還帶著一絲莫名的垂涎。
“呸!
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禿驢,裝神弄鬼,鼓搗些破爛玩意兒,居然混成了軍師?
老子刀頭舔血十幾年,身上窟窿眼都好幾個,才混個小旗!”
每次看到蘇俊朗路過,或聽到士兵們議論“軍師又弄出什么仙法”,王麻子就忍不住朝地上啐一口濃痰,心里極度不平衡,那只獨眼里閃爍著怨毒的光。
他尤其看不慣那個所謂的“天工院”。
一個破草棚子,整天烏煙瘴氣,不是爆炸就是酒氣熏天,偏偏就能從牛金星那兒搞到硫磺、硝石、酒水這些“特供”物資!
那些可都是緊俏貨!
憑什么他一個管著十幾號弟兄、臉上有疤、身上有傷的小頭目,想多弄點酒肉犒勞手下、治治舊傷都難,那禿子就能堂而皇之地揮霍?
“肯定是走了什么狗屎運,或者會什么妖法!”
王麻子陰暗地揣測著,但內心深處,又忍不住幻想:要是那些“仙術”能為自己所用,比如那會爆炸的粉末、那能提純烈酒的法子,豈不是發大財、往上爬的捷徑?
說不定連他這瞎眼和傷疤都能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