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帳篷里的氣味比外面好不了多少,混合著汗臭、腳臭、霉味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什么東西正在緩慢腐爛的甜膩氣息。
蘇俊朗蜷縮在冰冷的角落,胃里空得發疼,咕咕作響,但一想到外面那令人作嘔的環境和可能獲得的“食物”,他就毫無食欲。
那個叫老歪的小頭目顯然沒打算讓他白吃干飯(雖然并沒有干飯)。
沒多久,他就踢了踢帳篷柱,粗聲粗氣地使喚蘇俊朗去幫忙抬東西,或者跑腿傳話。
蘇俊朗被迫走出這個令人窒息的窩棚,更深入地踏入了這片巨大營盤的泥濘脈絡。
每一次走動,都是一次對感官和良知的殘酷沖擊。
饑餓的陰影無處不在。
在一處相對開闊的空地,排著幾條蜿蜒曲折、看不到盡頭的長隊。男女老少皆有,大多面黃肌瘦,眼神空洞地等待著。
隊伍盡頭是幾口巨大的行軍鍋,里面翻滾著渾濁不堪、幾乎看不到米粒的湯水,偶爾漂浮著幾片爛菜葉。這就是許多人的每日口糧。
士兵們憑借身份或許能多分到一勺半勺,而那些依附的流民,能喝到一碗這樣的“粥”已是萬幸。
在堆積如山的垃圾堆旁,總有人不顧惡臭和蠅蟲,瘋狂地翻撿著,希望能找到一點可以果腹的殘渣——
或許是半塊腐爛的瓜皮,或許是被啃得精光還帶著牙印的骨頭。
他甚至親眼看到兩個半大的孩子,為了一小塊掉在地上、沾滿了泥污和可疑污漬的發霉餅子,如同野獸般嘶吼著扭打在一起,直到一個稍大些的士兵過來,一腳踹開他們,搶走了餅子,罵罵咧咧地塞進自己嘴里。
死亡,在這里尋常得如同呼吸。
路過一片臨時劃出的空地,那里隨意堆放著七八具用破草席簡單包裹的尸體,手腳甚至頭顱還露在外面,皮膚呈現出不自然的青灰色。
蒼蠅嗡嗡地圍繞著它們。
沒有人多看一眼,仿佛那只是堆放的柴薪,等待著一把火或者一個深坑。
在一個低矮的窩棚口,他看到兩個人面無表情地拖出一具早已僵硬的尸體,那尸體輕飄飄的,像一捆干柴,被隨意地扔到一旁,等待集中處理。
窩棚里其他人依舊蜷縮著,仿佛什么都沒發生。
而那些傷病員聚集的區域,呻吟聲總是會在某個時刻戛然而止,然后很快,那具剛剛失去生命的軀體就會被同樣麻木的人拖走,為后來者騰出位置。
麻木與戾氣,是這片絕望土壤上開出的雙生花。
大多數人眼神空洞,對周圍的饑餓、死亡和苦難已然習以為常,如同行尸走肉。
但在這極致的壓抑下,另一種情緒也在悄然滋生。
蘇俊朗看到兩個士兵為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口角——可能只是不小心撞了一下——瞬間勃然變色,眼睛瞪得血紅,嘶吼著互相推搡,甚至猛地拔出了腰間的破刀,若非旁人及時拉開,頃刻間就會見血。
那種被饑餓和死亡逼出來的兇狠戾氣,仿佛一點就炸。
蘇俊朗穿著那身格格不入的衣服,頂著那顆锃亮的腦袋,麻木地穿梭其間。
他意識到,這支軍隊內部的問題,恐怕比外部的敵人更加可怕。
混亂的管理、極度的物資匱乏、惡劣到極致的衛生條件…這一切都在瘋狂透支著這支隊伍的生命力和凝聚力。
“痢疾、霍亂、鼠疫…”
作為一個現代人,他腦子里不斷閃過這些可怕的詞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