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過去,天氣非但沒有轉涼,反而詭異地悶熱起來。
本就惡臭熏天的闖營,在高溫的蒸騰下,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正在緩慢腐爛的活體,散發出更加令人作嘔的、幾乎凝成實質的穢氣。
污水坑咕嘟冒泡,蠅蟲如同黑色的風暴,肆虐猖獗。
而比天氣更讓人心頭發寒的,是悄然降臨的死亡陰影。
起初只是零星幾人出現劇烈的嘔吐、腹瀉和高燒,被簡單地歸咎于吃壞了東西或受了風寒。
但很快,如同點燃的野火,類似的癥狀在營地各個角落同時爆發開來!
嘔吐物和排泄物的惡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了新的、更加致命的恐怖氣息。
臨時劃出的一片空地,搭起了幾個搖搖欲墜的草棚,權作“醫棚”。
李秀寧和另外兩個被匆匆找來的、略懂草藥的婦人幾乎是不眠不休地忙碌著。
但這里很快就人滿為患,甚至棚外都躺滿了痛苦呻吟、輾轉掙扎的病患。
面色蠟黃,眼窩深陷,脫水讓他們迅速消瘦下去,最終在劇烈的腹痛和高熱中悄無聲息地死去。
尸體被草草拖走的速度,遠遠跟不上新病患增加的速度。
恐慌,如同最劇烈的瘟疫本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龐大的營盤中蔓延開來。
死亡的鐮刀不再只是針對老弱,也開始無情地收割那些看似強壯的士兵。
人人自危,看向彼此的眼神都充滿了驚懼和懷疑。
蘇俊朗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最恐懼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他找到幾乎累垮的李秀寧,她正用最后一點清水為一個孩子擦拭滾燙的額頭,自己的嘴唇卻因缺水和勞累而干裂。
“秀寧,”
蘇俊朗的聲音沙啞而沉重,
“最壞的情況來了…是痢疾,很可能還有霍亂…水源被嚴重污染了,這些蒼蠅…它們就是傳播瘟疫的幫兇!
再不采取斷然措施,隔離病患,清潔水源,處理糞便,焚燒死者遺物…整個大營,幾十萬人,恐怕…恐怕都要…”
后面的話他說不出口,但那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恐懼,已經清晰地寫在了臉上。
李秀寧抬起頭,眼中布滿了血絲,充滿了無助和絕望。
她帶來的和能找到的草藥早已告罄,面對潮水般涌來的病患,她那點醫術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她親眼看著昨天還能走動的人,今天已變成冰冷的尸體。
“蘇先生…”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和一絲最后的希冀,
“這樣下去…真的不行了…死的人太多了…你之前說的那些‘防疫’的法子…真的…真的有用嗎?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她的信任和求助,像一把鑰匙,打開了蘇俊朗心中最后的猶豫。
他看著草棚內外地獄般的景象,聽著不絕于耳的哀嚎,聞著那死亡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