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夜謀（第1頁）

夜風卷著初秋的涼意，掠過京城縱橫的街巷，瓦檐下的鐵馬在風中輕響，細碎的叮當聲散在夜色里，卻壓不住暗處層層涌動的焦灼。

這一夜，注定有無數(shù)人要在輾轉(zhuǎn)與籌謀中熬過。

四夷館的燭火已燃至夜半，昏暗的光暈里浮著滿室沉郁，連空氣都像是凝了霜。

喬彥指尖抵著案沿，目光掃過座中神色各異的使臣，聲音壓得低而沉：“諸位既已聽聞大虞皇帝的回復，不妨說說，接下來該如何應對？”

“還能如何應對？”一個身穿緋色錦袍的男子率先開口，指節(jié)叩了叩桌面，語氣帶著幾分急切，“當務之急是讓大虞皇帝松口，認主君的正統(tǒng)王位！至于懷慶公主……迎不迎回國，本就該往后放放。等主君得了冊封，穩(wěn)住了閩國局面，一個遠在大虞后宮的婦人，還怕將來沒機會處置？”

“金大人這話在理！”右側(cè)一位使臣立刻附和，端起茶杯卻沒心思喝，“咱們此行的首要差事是求封，不是非要揪著懷慶公主不放。她一個深居后宮的婦人，手無寸鐵，難不成還能在大虞掀起什么風浪？犯不著為了她，耽誤了主君的大事。”

“掀不起什么風浪？”喬彥冷笑，“你們是不是忘了懷慶公主膝下還有個二皇子？你們就不怕，大虞皇帝將來拿這個孩子做借口，讓他來當閩國的王？”

這話像一盆冰水，兜頭澆在眾人身上，滿室瞬間陷入死寂。

方才附和“先求封再議人”的使臣張了張嘴，指尖捏著茶盞的力道不自覺加重，聲音里帶著幾分遲疑：“這……這應當不至于吧？二皇子畢竟是大虞龍嗣，金枝玉葉，大虞皇帝怎會舍得讓他來咱們閩國當王？”

“不舍得？”喬彥冷笑一聲，指節(jié)在案上重重一敲，“帝位只有一個，皇后有嫡長子，依照大虞的律法，大皇子是儲君不二人選。二皇子呢？他只是閩國公主所出，生母出身本就遠不及嫡后，在大虞宮中本就沒什么根基。大虞皇帝若讓他來藩屬國為王，既不算虧待，又能借他鉗制閩國，這對他而言，是再好不過的安排！”

姓金的使臣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語氣也帶了幾分怒意，“照你這么說，我們就不該來大虞，來了也是白白讓大虞羞辱！留在這兒，要么答應大虞的苛刻條件，把閩國的權(quán)柄拱手讓人；要么灰溜溜回去，沒法跟主君交代。左右都是死路，早知道如此，當初還不如硬氣些，哪怕跟大虞撕破臉，也比現(xiàn)在這般任人宰割強！”

“金大人稍安勿躁，喬大人會說這話，想來也是有了對策。”另一個使臣趕緊勸道。

喬彥摸著下巴上的胡子，道：“我說的是最壞的情形，眼下最要緊的是先拿到冊封，穩(wěn)住主君的王位，至于二皇子的隱患，咱們可以慢慢籌謀。明日我再遞國書，求見大虞皇帝。”

“大虞皇帝覬覦的是閩國，你能怎么說服他？”金使臣質(zhì)疑地問道。

喬彥抬眸看向金使臣，指尖輕輕敲了敲案上攤開的閩國輿圖，目光落在標注著“清河鎮(zhèn)”的位置，語氣沉而篤定：“他覬覦閩國，無非是想要實實在在的好處，或是能鉗制閩國的把柄。見駕那天，我會主動提出，將清河鎮(zhèn)獻予大虞。”

“清河鎮(zhèn)？”金使臣猛地站起身，聲音都拔高了幾分，連帶著袖口掃過案上的茶盞，濺出幾滴茶水，“你瘋了？那可是閩國的‘命脈樞紐’！南境的糧船半數(shù)要從這兒過，鎮(zhèn)上的糧倉存著閩國三成的軍糧，每年光漕運關(guān)稅和糧稅，就夠養(yǎng)整個禁軍！更別說鎮(zhèn)上還有咱們閩國唯一能鑄造精良鐵器的工坊，你把清河鎮(zhèn)拱手送人，是想斷了主君的糧、卸了主君的兵嗎？”

座中其他使臣也紛紛變了臉色，左側(cè)一位中年使臣神情凝重地道：“喬大人，清河鎮(zhèn)不能獻啊！去年南境澇災，全靠清河鎮(zhèn)的糧倉調(diào)糧賑災，才沒鬧出民變。若是把這鎮(zhèn)子給了大虞，往后南境再有事，咱們連自救的底氣都沒了！”

“不然如何？”喬彥指尖按在清河鎮(zhèn)的標注上，力道加重了幾分，指腹將輿圖上的墨跡都蹭得發(fā)毛，“比起主君的正統(tǒng)之位，一座城算不得什么。大虞皇帝要的是‘掌控力’——清河鎮(zhèn)在手，他既能掐住咱們閩國的漕運和糧道，又能借著‘接管城池’的由頭，在閩國邊境安插禁軍，這對他而言，比單純要些金銀貢賦更有用。咱們主動獻城，就是給他一個臺階，也是告訴他：閩國愿意臣服，但前提是他得給主君一個體面的名分。”

他頓了頓，從袖中取出一封密信，推到案中央：“我已讓人查過，大虞近來在西北邊境與狼厥對峙，糧草消耗極大，清河鎮(zhèn)的糧倉對他們而言，是解燃眉之急的關(guān)鍵。再者，大虞禮部尚書的幼子去年在閩國游學，不慎墜馬傷了腿，是清河鎮(zhèn)的名醫(yī)救了他性命，我已托人帶話給禮部尚書，許他若能在皇帝面前為咱們說項，將來清河鎮(zhèn)的鐵器工坊，可優(yōu)先為他府中打造器具。”

右側(cè)那位使臣皺著眉問道：“可獻了清河鎮(zhèn)，主君那邊怕是……”

“主君那邊我會親自寫信解釋。”喬彥打斷他的話，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果決，“沒有大虞的冊封，主君的王位就坐不穩(wěn)。

手握閩東三州兵權(quán)的李超，不就以‘主君未得正統(tǒng)’的由頭不肯歸順嗎？只要能穩(wěn)住王位，犧牲一座城，是值得的。等將來主君根基穩(wěn)固，再從長計議收回清河鎮(zhèn)，也不是沒有可能。”

金使臣臉上仍是不甘，卻也知道喬彥說的是實情，主君的王位不穩(wěn)，再多的城池也只是鏡花水月，他重重地坐回椅上，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悶聲問道：“就算獻了城，你怎么保證大虞皇帝不會得寸進尺，再提別的條件？比如……非要把二皇子牽扯進來？”

“這就要看咱們怎么說了。”喬彥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眼底卻沒什么溫度，只有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