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夜（第1頁）

那雙墨綠的眼瞳被日光映襯得純凈剔透，如鮮嫩的草葉，柔軟潮濕。

一切都恍若昨日。那寂靜流淌的月光，柔和悠揚的琴曲，漾著濕潮水汽的夜霜……

鬼使神差地，陳冬答應(yīng)了下來。

他們用非常老派的約會方式，口頭約定了見面的時間，地點就定在江畔前的武康街道。

離西餐廳隔了幾條街，并不算很遠。

下班后，陳冬換下制服，邁著大步走在江堤的人行道上。

她走路時永遠是這副模樣——腦袋微垂著，眼睫半斂，肩脊緊繃。

那只陳舊的布袋攥在指尖，伴著她匆忙的步伐，蕩過一盞又一盞路燈的光影、經(jīng)過一條又一條街道，搖搖晃晃地在身側(cè)擺動。

鐘擺一般，泛起急促的摩擦聲。

沙沙，沙沙。

柔和微涼的晚風(fēng)裹挾著干凈潮濕的氣息，輕柔地拂過她微微發(fā)燙的面頰，吹拂過黏膩在鬢角的碎發(fā)。

陳冬下意識抬起頭，將發(fā)絲別進耳后。

溫柔的江水陡然映進她眼瞳。

如一條深邃的深藍色絲絨，一團團彩色光影朦朧搖曳，隨著水面無聲地緩慢流淌。

仿佛能將一切都吞噬，也仿佛能將一切都撫平。

她緩緩?fù)Ｏ履_步，駐足在江邊。

那急促的呼吸，也隨著涌動的江水一點點平穩(wěn)下來。

片刻，她重新邁出腳步，肩脊卻微微放松了幾分，仍是大步大步地向著目的地而去。

她順著藍底白字的提示牌，走進隱藏在高大的法國梧桐樹下的武康街道。

一棟棟保留著民國時期風(fēng)貌的紅磚小洋樓矗立在青石板鋪就的路面兩側(cè)。陽臺的邊緣帶著優(yōu)雅的弧度，從爬滿了常春藤的院墻里探出。

她路過一家掛著黑白人像照片的老式照相館；咖啡館的櫥窗上掛著白色蕾絲窗簾，昏黃的燈光拉長著她的身影，濃郁的咖啡豆香氣從門縫里絲絲縷縷地飄散出來，滿盈整條窄巷。

她路過一家看不懂招牌文字的餐廳，門口擺著幾盆開得正盛的、深紫色的薰衣草；隔壁的圖書館漆黑一片，透過倒映著她身影的玻璃窗，能看到一排排深褐色的書架。

叁叁兩兩的年輕男女從她身旁經(jīng)過。他們打扮得體面、步伐不緊不慢，說話時會壓低聲音，談吐與舉止都十分有教養(yǎng)。

慵懶的哼唱聲從窄巷深處傳來，伴著吉他的溫柔旋律，隱約而斷續(xù)。

陳冬在一條岔路前看到了卡米耶。

他蹲在盞路燈下，背對著路口的方向，骨節(jié)分明的手掌一下下?lián)崦婚冱S色的小貓。不時屈起指節(jié)撓撓貓下巴，覆著薄繭的指腹刮挲著小貓的齒尖。

昏黃的光亮映在他蓬松曲卷的發(fā)梢，也泛出那溫暖的橘黃色橙光。

陳冬走近幾步，洗得發(fā)白的帆布鞋踏在青石板路面，發(fā)出噠噠的聲響：“你怎么在這兒？”

卡米耶像是被嚇了一跳，肩膀一抖，嗖地收回手。

小貓被他的動作驚得彈了起來，沖著他喵喵叫了幾聲，隨即邁著貓步優(yōu)雅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