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腳步虛浮地繞到六大派陣勢的側方,對著宋遠橋、空智、何太沖等人的方向,或胡亂地抱拳,或干脆只是深深地彎腰,動作僵硬而倉促,甚至帶著幾分掩飾不住的惶恐和狼狽。
“小人愿意退出明教。”
“在下愿意退出明教,還望諸位放一條生路。”
他們口中含糊不清地說著類似的話語,不敢過多停留,仿佛多站一秒都是煎熬,便如同離弦之箭,緊跟著前人的腳步,瘋狂地向那唯一的生門——通往山下的路口沖去。
一個、兩個、十個、百個。
一炷香后,明教這邊就像潰堤的蟻群,不斷的散開。
峨眉派這邊,隨著一眾長老弟子都到了顧少安和滅絕師太,絕塵師太身邊后,周芷若望著那些倉皇奔逃的背影,清澈的眼眸中掠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片刻后,周芷若輕輕嘆了口氣:“這樣也好。”
身旁的楊艷亦點了點頭,語氣中帶著釋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慶幸:“是啊,如此一來,省卻了多少無謂的殺戮,終究都是人命。”
兩人的想法其實也是為何滅絕師太以及宋遠橋等人沒有阻攔薛勇離開的原因。
廣場上剩下的明教弟子仍有數千之眾,雖大多帶傷,士氣更是跌落谷底,但困獸猶斗的道理誰都懂。
數千人一旦徹底絕望,拼死反撲,六大派縱然能勝,也必將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
更何況,身為名門正派,“趕盡殺絕”、“濫殺俘虜”這等污名,是誰都不愿背負的。
能逼迫他們自殺投降,是最“體面”也最有利的結果。
人潮的離去,帶走了震天的喧囂,卻留下了一片空洞的死寂。
當奔逃的身影終于稀疏下來,最終徹底斷絕于山口時,巨大的光明頂廣場,如同被一場無形的洪水沖刷過,變得無比空曠。
圣火祭壇前,那象征著明教最后尊嚴與抵抗的地方,只剩下稀稀落落幾十道身影。
這幾十人,無一例外,都是四五十歲的中年。
他們的臉上刻滿了風霜與疲憊,半數以上衣襟染血,帶著或輕或重的傷勢。
有人拄著殘破的兵刃才能站穩,有人相互攙扶,身形搖搖欲墜。
他們的眼神渾濁、麻木,卻又帶著一種奇怪的、近乎凝固的平靜,仿佛早已看透了一切。
就在這時,一名明教弟子緩緩地走到了廣場祭臺的位置。
抬頭看向那有著火焰燃燒的祭臺,如同被磁石吸引,都默默地聚焦在那燃燒了不知多少年、見證著明教興衰榮辱的圣火祭壇上,眼里泛著外人難以明白的色彩。
幾息后,這名明教弟子就這樣緩緩的在祭臺邊上坐了下來。
在這人帶頭之下,其他沒有退出明教的弟子同樣緩緩走到祭壇邊上,相互靠著圍坐成一團。
等待幾十人全部圍坐起來后,其中一位斷了一條手臂的明教弟子緩緩抬起頭,先是看了一眼遠處的天空,隨后閉上了眼睛。
嘴唇微微翕動,干裂的喉嚨里,發出一種極其沙啞、如同砂紙摩擦般的、斷斷續續地低吟:
“熊熊圣火,焚我殘軀”
聲音微弱,卻帶著奇特的穿透力,打破了死寂。
接著,他周圍幾十個同樣飽經滄桑的聲音,匯聚成一片低沉、緩慢、卻又悲愴莫名的合誦:
“焚我殘軀,熊熊圣火,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為善除惡,唯光明故。喜樂悲愁,皆歸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