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系著那條洗得發(fā)白的粗布圍裙,忙得腳不沾地,額頭上也冒了一層細(xì)密的汗珠。
他今天可是下了大力氣,搗鼓了一大桌子菜。
案板上、灶臺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碗碟。
有地道的秦陜風(fēng)味,也有熟悉的湘江風(fēng)味,甚至還有幾樣豫西一帶的吃食。
“齊活!”狗娃抹了把汗,滿意的看著滿桌子的杰作。
他一邊把最后一道清炒時蔬端上桌,一邊沖著隔壁喊:“陳香哥!陳香哥!快來!吃飯了!”
喊完沒一會,一個穿著半舊灰色短褂、身形清瘦白凈的少年便走了進(jìn)來,這少年正是陳香。
他手上還沾著點泥巴,看樣子是剛在隔壁擺弄完他的菜地。
一進(jìn)堂屋,撲面而來的飯菜香氣讓陳香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那雙總是帶著點倦意和疏離的黑眼睛,瞬間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fù)了平常的沉靜。
“狗娃兄弟,又麻煩你了。”陳香的聲音清朗,語氣客氣卻并不顯得生分。
這段日子,只要他在,就經(jīng)常被狗娃各種“投喂”或者拉著一起吃飯,從一開始的推拒不安,到如今的習(xí)慣成自然,兩人之間似乎形成了一種默契,今日則是實在拗不過狗娃,第一次來青竹苑用飯。
“麻煩啥!人多吃飯才香!”狗娃熱情地拉著他坐下,指著滿桌的菜,像個獻(xiàn)寶的孩子,挨個介紹著,然后催促著陳香快些吃,然后給出評價。
陳香順從地拿起筷子,目光在滿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上掃過,最后,卻落在了一盤看似最不起眼的菜上——那是一盤蒸紅薯,塊頭不大,表皮微微裂開,露出里面軟糯的瓤,冒著絲絲熱氣。
狗娃見陳香盯著那盤紅薯,以為他想吃,連忙把盤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憨笑道:“陳香哥,你愛吃這個?給!這紅薯是我早上在集市上買的,說是本地種的,可甜了!蒸得軟乎乎的,正好吃!”
陳香沒有動筷子,也沒有回應(yīng)狗娃的話。
他只是微微傾身,靠近那盤蒸紅薯,鼻翼輕輕翕動,像是在仔細(xì)辨認(rèn)著什么。
他的眼神有些飄忽,不再是平日那種清澈深邃,仿佛透過這盤紅薯,看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
狗娃見他不動,只是聞,有點納悶,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陳香哥?咋了?不合胃口?是不是涼了?要不我給你熱熱?”
陳香仿佛被驚醒般,猛地回過神,搖了搖頭,低聲道:“沒……沒事。不用熱。”
他拿起筷子,猶豫了一下,夾起一小塊紅薯,卻沒有送進(jìn)嘴里,只是放在自己碗里,用筷子尖無意識地戳著,眼神依舊有些發(fā)直。
狗娃看他這樣子,心里更奇怪了,但看他似乎不想多說,也不好再問,只好自己大口扒拉著飯菜,時不時給陳香夾一筷子肉或者菜,嘴里含糊不清地說:“陳香哥,你多吃點肉!你看你瘦的……”
其實,狗娃在盡力的掩飾他的目的,他發(fā)現(xiàn)他還是不忍心問出口,怕陳香兄弟難過傷心。
陳香則在心不在焉地聽著,碗里的飯菜沒動多少,心思顯然不在這里。
那盤蒸紅薯散發(fā)出的、熟悉又陌生的甜香氣,像一把無形的鑰匙,猝不及防地打開了他記憶深處一扇塵封已久的門。
他不愛吃紅薯。甚至可以說,有些討厭。
紅薯吃多了燒心。
燒得胃里難受,也燒得他……心里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