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明白。”老太監會意地點點頭。
六皇子不再說話,繼續享用他的菜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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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另外兩處的平靜乃至看戲心態不同,此刻的東宮,氣氛卻隱隱透著一種壓抑的躁動。
東宮一處裝飾華麗、鋪著厚厚西域地毯的暖閣內,絲竹管弦之聲響起,幾名身姿曼妙、衣著暴露的胡姬正在跳著節奏激昂的戰舞。
她們腳步奔騰,手臂揮動,帶著異域的風情,卻也與這暖閣的奢靡氛圍有些格格不入。
上首主位,坐著一位面容剛毅、輪廓分明、約莫三十四五歲的男子,正是當朝太子。
他穿著一身暗紫色常服,眼神卻不像他面容那般堅毅,反而帶著幾分酒意熏染下的迷離和煩躁。
他手握著琉璃酒杯,目光似乎落在舞姬身上,又似乎穿透了他們,望向了不知名的遠方。
一名身著東宮內侍服色、面色白凈無須的中年太監,悄步走到太子身邊,彎下腰,用不高不低、恰好能讓太子聽清的音量稟報道:
“殿下,林家那邊……剛傳來消息。那林家之女,恐怕是進不了東宮了。林萬兩今日鬧了一出搶婿的戲碼,雖然后來又放了人,但這么一鬧,姑娘家的名節算是有了瑕疵,再送進來……怕是于殿下聲名有礙。您看……”
太子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打斷太監的話,語氣帶著濃重的不屑和隨意:“林萬兩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不過區區一個皇商之女,癡肥蠢笨,孤本就無意,孤要的是他林家的錢袋子!人能送來最好,送不來,錢到位就行!這種瑣事,你們自行處置,不必再來煩孤!”
他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火-辣的酒液入喉,似乎暫時壓下了他心頭的某種煩躁。
那內侍太監似乎早已習慣太子的態度,聞言并不意外,只是恭順地應道:“是,奴才明白。定會辦妥,讓林家知曉分寸。”
他頓了頓,看了一眼太子的臉色,又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殿下,時辰差不多了,您該動身……去給陛下侍疾了。”
“侍疾”二字像一根針,猛地刺破了太子用酒精營造出的短暫麻痹。
太子握著酒杯的手猛地一僵,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他眼中閃過一抹極度厭煩甚至可以說是暴戾的神色,猛地將手中的琉璃杯狠狠摜在地上!
“啪嚓!”
清脆的碎裂聲驟然響起,蓋過了樂聲。
正在跳舞的胡姬們嚇得魂飛魄散,音樂也戛然而止,她們驚慌失措地跪伏在地,瑟瑟發抖,暖閣內一片死寂。
太子卻對這一切置若罔聞,他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呼吸粗重。
旁邊的內侍太監仿佛早已料到,面不改色地遞上一塊溫熱的濕毛巾。
太子一把抓過,用力擦了擦手和臉,深吸一口氣。
當他放下手巾時,臉上的暴戾已徹底斂去,重新恢復了平靜,甚至還掛上了一副看似沉穩甚至帶著幾分憂戚的表情。
站起身后,立刻一隊宮女上前伺候更衣,待穿戴整齊,他看也沒看地上跪著的胡姬和摔壞的酒杯,大步流星地朝暖閣外走去,聲音也恢復了平日的沉穩:“擺駕,乾清宮。”
內侍太監連忙躬身應諾,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