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員約莫四十歲年紀,面容清癯,眼神精明干練,見到王明遠便客氣地拱手:“可是王明遠王相公?在下姓周,奉崔大人之命,前來查驗贓銀。”
“周大人辛苦,銀兩就在院內,請隨我來。”王明遠連忙還禮,引著眾人進入院內。
當周姓官員和眾衙役看到滿地狼藉中那白花花、金燦燦的元寶,以及屋頂破洞里那更加驚人的藏銀量時,饒是早有心理準備,也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臉上露出震撼之色。
“這……這簡直駭人聽聞!”周官員喃喃道,隨即臉色一正,轉身厲聲吩咐手下,“仔細清點!一片瓦一塊磚都不可放過!務必將所有贓銀悉數起出!登記造冊,不得有誤!”
“是!”眾衙役齊聲應道,立刻開始動手。
接下來的場面,可謂是大動干戈。
衙役們搭起梯子,小心翼翼地爬上房頂,開始一片片地揭開瓦片,撬開椽木。
就聽得“咔嚓咔嚓”聲不絕于耳,瓦片、碎木撲簌簌地往下掉,原本只是破了個洞的屋頂,很快就被拆得七零八落,眼看就要見天了。
王金寶和王大牛站在一旁,看著好好一個新宅的屋頂被拆成這副模樣,心疼得嘴角直抽抽,眉頭擰成了疙瘩。
這可都是好料子啊!修起來得花多少工夫和銀錢!
王大牛更是懊惱地直搓手,低聲對他爹嘀咕:“爹,我……我是不是又闖禍了?這好好個房子……”
王金寶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低聲道:“閉嘴!啥時候了還想這個!這是正事!”
這時,那位周官員指揮完手下,踱步來到王明遠和王金寶面前,臉上帶著和氣的笑容,目光在院內掃視了一圈空蕩蕩的院內,語氣頗為誠懇地說道:
“王相公,王老丈,此番起獲贓銀,動靜大了些,怕是損壞了貴宅不少物件吧?您瞧瞧這屋頂,還有這地面……唉,真是對不住。您放心,所有損毀之處,衙門定會派人負責修繕復原,一應費用,皆由衙門承擔。”
他頓了頓,目光似乎“無意”地掃過空無一物的堂屋和廂房,繼續道:“還有,方才兄弟們搬運清查時,不小心可能碰壞了些……呃,家具物什?也請您一并清點一下,列個單子,我們照價賠償,絕不讓您家吃虧。”
王大牛一聽,眼睛頓時瞪大了,正準備脫口而出:“啥家具?這房子是空的啊,我們還沒搬進來,哪來的家……”
話沒說完,王金寶猛地咳嗽一聲,用力踩了一下大兒子的腳面。
王大牛把剛到嘴邊話咽了回去,疼得齜牙咧嘴,一臉尷尬地看著他爹。
王明遠瞬間就明白了周官員話里的深意,這肯定是師父特意關照過的!
他心里一暖,連忙接過話頭,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感激”和“理解”:
“周大人言重了!協助衙門辦案,是我等百姓應盡之責。些許損耗,不足掛齒。至于……家具賠償之事,大人秉公辦理即可,我等并無異議。一切……但憑大人和巡撫大人做主。”
周官員見王明遠如此上道,臉上的笑容更深了,滿意地點點頭:“王相公深明大義,顧全大局,佩服!既然如此,那修繕之事和……呃,‘賠償’之事,就包在下官身上了。定會給府上恢復原狀,并……置辦妥當。”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王金寶也琢磨過味來了,黝黑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感慨又復雜的笑容,心里暗道:這三郎的師父……真是個講究人!這師父沒白認!
巡撫衙門內。
崔顯正聽完書吏的回報,得知贓銀盡數起獲,數目驚人,且王明遠那邊也“賠償”妥當,他滿意地捋了捋胡須,心情頗佳。
他踱步到窗邊,看著窗外庭院中的景致,忍不住輕輕哼起了小調,搖頭感嘆自語:“唉……這當老師的,有時候也得沾沾學生的光啊。這功勞送的……真是讓人怪不好意思的。明遠這孩子,果然是個有福氣的,旺師啊!”
雖然嘴上這么說,但他眼底的笑意,卻是怎么也藏不住了。
這樁意外之喜,無疑讓他在即將到來的京察考核中,又添了一筆扎實的政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