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相公自己看吧。此事……唉,朝廷尚未明發天下,但想必也瞞不住了。程老國公……可惜了啊……”
王明遠接過那薄薄卻重逾千斤的紙頁,目光飛快地掃過上面的文字。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他的眼睛里,扎進他的心里。
“……遇伏……激戰……損失慘重……國公下落不明……正在竭力搜尋……”
白紙黑字,冰冷而殘酷地證實了狗娃聽來的傳聞。
雖然邸報用語謹慎,并未直言國公已遭不測,但“下落不明”四個字在那種慘烈的背景下,往往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
二哥……二哥應該就在那“損失慘重”的隊伍里!
他可是國公的親衛!
王明遠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不得不伸手扶住旁邊的桌案才勉強站穩。
鼻腔里酸澀得厲害,眼前水汽彌漫,但他死死咬住牙關,硬生生將那股淚意逼了回去。
他向老教諭深深一揖,啞聲道謝,將邸報緩緩遞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著千斤重鐐。
回去的路上,陽光明媚,書院里依舊書聲瑯瑯,一派寧靜祥和,卻與他內心的冰寒刺骨形成了絕望的對比。
他想起二哥離家從軍前的那個晚上,兄弟倆坐在院門口的老杏樹下,二哥仰頭看著天上的星星,小聲說:“三郎,等二哥立了功,當了將軍,以后你當了大官,咱兄弟倆一起,讓咱爹娘過上好日子,讓咱家都過上好日子……”
言猶在耳,斯人何在?
還有爹娘……年紀大了,如何經受得住這般打擊?
二嫂錢彩鳳,平日里那么爽利堅強的一個人,聽到這消息會怎樣?
還有定安,那么小的孩子……
他簡直不敢想下去。
渾渾噩噩地回到分給他們的小院,推開那扇虛掩的木門。
院子里,王大牛顯然也已經知道了此事,連身上干活穿的粗布短褂都沒來得及換,沾著些灰土和汗漬。
他正焦躁不安的在院子里來回踱步,一雙大手無意識地搓著,臉上滿是惶急和一種近乎哀求的期盼。
狗娃則蹲在屋檐下,雙手抱著頭,肩膀微微聳動。
一聽到開門聲,兩人同時猛地抬頭看向門口。
王大牛一個箭步沖過來,大手一把抓住王明遠的胳膊,抓得死緊,聲音因極度緊張而變得嘶啞低沉:
“三郎!咋樣?打聽到了沒?是不是……是不是那幫人胡咧咧的?啊?肯定是瞎傳的,對不對?二牛他……他肯定沒事的!”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王明遠,里面燃燒著最后一絲希望的火苗,仿佛只要王明遠點一下頭,這火苗就能瞬間燎原,驅散所有恐懼。
王明遠看著大哥那雙布滿血絲、充滿了卑微期盼的眼睛,只覺得喉嚨里像是堵了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生疼,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艱難地避開大哥的目光,緩緩地,極其沉重地搖了搖頭。
王大牛抓著他胳膊的手猛地一僵,那力道勒得王明遠生疼。
他眼里的那點光,就像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噗”地一聲,徹底熄滅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暗和難以置信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