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得到消息的孫山長便匆匆來到石院長的書房稟報。
“……院長,情況便是如此。嵩陽書院學子此次策論發揮出色,恐非其教學有突飛猛進,實因那秦陜解元王明遠,兩月前在嵩陽時,曾就類似議題有過高論,啟發了嵩陽學子?!?/p>
孫山長將打聽到的消息一五一十道來。
書案后,一位身著褐色直裰、須發皆白的老者,正是致仕的禮部侍郎、應天書院院長石文泰。
他聽完稟報,手指輕輕敲擊著紫檀木的書案桌面,發出篤篤的輕響。
“王明遠……周大人的弟子,秦陜解元……”石院長緩緩重復著這幾個信息,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老夫觀其答卷,經義扎實,尤擅《春秋》,詩賦亦有氣魄,算學也是精準。如今看來,其于策論實務,竟也有如此超前、深刻之見解……此子,確有大才?!?/p>
他沉吟片刻,看向孫山長:“胡永年那邊,想必也是早就知曉此事吧,呵呵,倒是跟他的脾氣很是相符?!?/p>
孫山長苦笑一下:“想必是如此。如今既知緣由,院長,我們……”
石院長微微抬手,打斷了他的話,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既然知道了根由,便好辦了。此人既然到了我應天書院,豈有不好生‘切磋琢磨’一番的道理?傳話下去,對這位王相公,務必以禮相待,一應需求,盡量滿足。待聯考放榜之后,老夫……親自見見他?!?/p>
“是,院長!”孫山長心領神會,躬身應下。
這消息自然也傳到了胡永年耳中,他心中也不免發出一聲感嘆:“是金子,終不會埋沒于沙礫。然美玉切磋,方能成器,豈可久居一隅而自蔽其華?”
——————
閱卷所內,幾位來自各大書院的山長與資深教諭圍坐一堂,面前堆疊的試卷已盡數評閱完畢,空氣里還殘留著墨香與一絲明顯的緊繃感。
主位的應天書院孫山長環視一周,清了清嗓子,開口道:“諸位,五場試卷均已復核完畢,名次也已核定。若無異議,便可張榜公示了。”
室內一片沉寂,無人出聲反對,只余下幾聲意味不明的輕咳。
這時,下首一位來自睢陽書院的教諭忍不住低聲嘀咕了一句,聲音雖輕,但在安靜的屋內卻顯得格外清晰:
“嵩陽書院這回……可真是揚眉吐氣了。前四竟占了三位!李華容、趙思遠、錢敬……這幾位賢侄的策論,尤其是關于災后安撫、以工代賑這幾條,寫得是針針見血,老辣得很啊!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p>
他說著,話鋒似有若無地一轉,眼角余光瞟向一旁正襟危坐、面無表情的胡永年胡山長:
“不過……細細品來,這幾篇文章的筋骨思路,倒是與那秦陜來的王相公策論很是相近……呵呵,胡山長,貴院弟子真是善于學習,融會貫通得快啊!”
這話里的意味,在場的老狐貍們哪個聽不出來?
另一位來自小書院的教諭也跟著點頭附和:“確實如此。王相公年紀雖輕,于經世致用之學卻見解非凡,嵩陽諸位賢侄能得其啟發,加以深化,寫出如此佳作,也是下了苦功的?!?/p>
這話聽著是夸,細品卻有點不是味兒。
不過,嵩陽書院的胡山長自始至終板著臉,仿佛沒聽見那些夾槍帶棒的話,只是端起茶杯,慢悠悠吹開浮沫,啜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