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寶佝僂著背,坐在正當中的那把舊圈椅上,一雙粗糙的大手無意識地反復搓著膝蓋,黝黑的臉上像是又刻深了幾道皺紋,嘴角緊緊抿著,透著一股強撐的硬氣。
旱煙袋就放在手邊的桌子上,煙鍋早就涼透了,他卻沒心思再去點一鍋。
趙氏挨著他旁邊坐著,眼睛紅腫得像桃兒,手里攥著一塊濕了又干、干了又濕的粗布帕子,時不時抬起手抹一下眼角。
那眼淚卻像是淌不完似的,剛擦掉,又無聲地溢了出來。
她另一只手死死抓著身旁大兒媳劉氏的胳膊,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劉氏也是眼圈通紅,一邊心驚和難過,一邊還得撐著婆婆。
她看著婆婆這副模樣,心里跟刀絞似的,只能一下下輕拍著趙氏的后背,低聲勸著:“娘,您別這樣,仔細哭壞了身子……興許、興許消息不準呢……”這話她說得自己都沒底氣。
錢彩鳳坐在靠近門口的長條凳上,背脊挺得直直的,不像往日那般利落颯爽,反而透著一股僵硬的倔強。
她臉色蒼白,但眼神卻異常亮,里面燒著一團火,一團混雜著巨大悲痛、不甘和某種決絕的火。
她沒再哭,從鎮上打馬疾馳回來,在公婆面前失態那一場后,眼淚似乎就流干了。
此刻她只是抿著唇,目光有些空茫地望著地上某處,手指卻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幾乎要將那粗布捻破。
豬妞懂事兒地拉著終于哭累了的弟弟豬娃,輕手輕腳地避去了側屋睡覺。
偌大的堂屋,一下子顯得更加空蕩和冷清。
虎妞跟著張文濤在府城張羅酒樓生意,這次沒回來……
三郎遠在外地書院游學……
大牛、狗娃陪著去了……
二牛……二牛在邊關……
原本熱熱鬧鬧、擠擠挨挨的一大家子,如今守在這老屋里的,竟只剩下他們這幾個老弱婦孺。
趙氏看著這空落落的屋子,越想越心酸,越心酸就越止不住淚,終于忍不住又嗚咽出聲,捶著胸口:
“我的二牛啊……我苦命的兒啊……當初我就說了不讓他去,不讓他去!
那刀槍箭矢是沒長眼的啊!
你們偏不聽,偏要讓他去搏什么前程……這下好了,這下可怎么辦啊……要是、要是真有個好歹,我可怎么活啊……”
劉氏聽著,也跟著掉眼淚,一邊給婆婆順氣,一邊自己心里也慌得厲害。
二叔要是真出了事,這個家可怎么辦?弟妹還這么年輕,豬娃還那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