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縱橫交錯的戰壕里,幾乎是以撲倒和翻滾的方式高速移動。子彈從他們頭頂呼嘯而過。林泰的大腦在這一刻冷靜到了極點,他甚至能根據槍聲判斷出突入敵人的大致位置和人數。
“就是現在!”
繞過一個拐角,看到那幾個敵兵的背影時,林泰低吼一聲,手臂猛地掄起。
他沒有絲毫停頓,在極短的時間內,將手中的三枚手榴彈接連不斷地甩了出去,形成了一個小范圍的覆蓋。緊接著,他和張沖同時撲倒在地。
“轟!轟!轟!”
三聲劇烈的爆炸幾乎連成了一聲,狹小的突破口內瞬間被火光、濃煙和橫飛的彈片所填滿!那幾個剛剛還在囂張射擊的敵兵,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被這突如其來的死亡風暴撕成了碎片。
林泰和張沖根本不給殘敵任何喘息的機會,在爆炸煙霧還未散盡時就一躍而起,用精準的短點射,將最后兩個僥幸未死但已身受重傷的敵人徹底打倒。
這場發生在防線內部的、驚心動魄的反擊戰,從開始到結束,不過短短十幾秒。
然而,這并不是勝利的信號,而更像是一頭巨獸在發起下一次致命撲擊前的短暫喘息。
太陽升到了天空的正中央,毒辣的陽光炙烤著鷹嘴崖上每一寸被鮮血浸染過的巖石,蒸騰起一股混雜著硝煙、血腥與塵土的怪異氣味。戰士們抓緊這寶貴的間隙,更換著打空的彈匣,給滾燙的槍管澆水降溫,或者干脆癱在掩體里,大口喘息著,試圖從極度的疲憊中榨取一丁點新的力氣。
就在這短暫而壓抑的平靜中,一種新的、令人心悸的聲音,從遙遠的天際傳來。那是一種低沉的、持續不斷的“嗡嗡”聲,起初微弱得像夏日的蚊蠅,但很快,它就由遠及近,音量呈幾何級數增長,最終演變成了撕裂耳膜的恐怖咆哮。
林泰第一個反應過來,他臉色煞白地朝著天空望去,瞳孔驟然收縮。只見幾個黑點在刺眼的陽光下迅速放大,那是敵人的攻擊機,它們銀色的機翼反射著
lum
(死亡)
的寒光,正以無可匹敵的姿態,朝著他們這個小小的山頭俯沖而來。
“是飛機!全部進防炮洞!快!快!”
林泰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了嘶啞的、幾乎破音的咆哮。
中午時分,敵軍在地面進攻受挫后,毫不猶豫地出動了飛機,對陣地展開了毀滅性的轟炸。
戰士們連滾帶爬地撲向那個由天然巖洞簡單加固而成的防炮洞。這是他們面對這種來自天空的、無法抗衡的打擊時,唯一的庇護所。
大家擁擠著、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躲進了狹窄而黑暗的防炮洞里,
洞口被一塊厚重的巖石堵住了大半。外面明亮的世界瞬間消失,只剩下壓抑的黑暗和彼此粗重的呼吸聲。緊接著,地獄降臨了。
第一枚航空炸彈在離洞口不遠的地方爆炸。那不是任何槍炮聲能夠比擬的巨響,那是一種能將人的靈魂都從軀體里震出來的聲音。大家緊緊地捂著耳朵,蜷縮在冰冷的石壁上,聽著外面那震耳欲聾、連綿不絕的爆炸聲。
整個山體都在劇烈地顫抖、呻吟,仿佛隨時都會崩塌,將他們活埋在里面。頭頂上,灰塵和碎石簌簌地往下掉,嗆得人無法呼吸。每一次爆炸,洞內都會被瞬間映亮一剎那,那慘白的光線下,映出的是一張張因恐懼而扭曲的年輕臉龐。蔣小魚把頭深深地埋在雙臂之間,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在現代化的戰爭機器面前,人的生命是何其脆弱,就像能被輕易碾碎的螻蟻。
林泰靠在洞壁上,一只手死死地按住自己的頭盔,另一只手緊緊攥著一塊凸起的巖石,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沒有發抖,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正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他無法反擊,無法指揮,只能和他的士兵們一起,被動地承受著這場鋼鐵風暴的洗禮,把所有人的性命都交給運氣。這種無力感,比任何肉體上的傷痛都更折磨人。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一個世紀。當那毀滅性的咆哮逐漸遠去,天空恢復了它該有的寧靜時,洞內死一般的寂靜。
等飛機徹底飛走后,
林泰第一個推開堵門的巖石,吃力地爬了出去。刺眼的陽光和撲面而來的濃烈硝煙讓他一時間有些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