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仔細地交代著陣地上的每一個防御要點（第1頁）

那輛已經沖上陣地的坦克，失去了步兵的掩護，成了一個孤零零的鐵棺材，它也急忙調轉車頭，試圖撤離戰場

戰斗，終于在一種近乎虛脫的寂靜中結束了。

夕陽的余暉再次灑下，將這片被反復蹂躪的陣地染上了一層凄美的金色。空氣中，硝煙、血腥和泥土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戰場獨有的、令人作嘔卻又不得不習慣的氣味。

接防部隊，穿著相對整潔的軍裝，邁著沉穩的步伐，正式進入并接管了陣地。他們的指揮官是一位面容剛毅的中校，他走到林泰面前，看著眼前這個渾身血污、眼窩深陷、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的年輕上尉，鄭重地敬了一個軍禮。

“辛苦了，同志。這里交給我們。”

林泰回了一個有些遲緩卻依然標準的軍禮，他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任務完成了。”

帶著幸存的戰士們準備撤離時，林泰沒有立刻轉身就走。他強撐著疲憊不堪的身體，拉住那位中校，像一個不放心的兄長，仔細地交代著陣地上的每一個防御要點。

“中校，你看，”他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劃拉著，“敵人的主攻方向通常是這邊，地勢平緩。我在這片區域埋設了我們最后的地雷，這是草圖，上面標記了每一顆的位置，你們務必記牢。”

他把一張被汗水和血跡浸染得有些模糊的紙遞了過去。

“還有這個機槍陣地，”他指著一處被炸半半塌的工事，“是我們視野最好的最佳射擊點，能形成交叉火力，封鎖整個前沿。但是，它的左后方有一塊觀察死角，敵人很可能會從那里滲透，我的人在那里吃過盔……”

他事無巨細，將這兩天一夜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經驗，毫無保留地傾囊相授。接防的中校靜靜地聽著，眼神里充滿了敬意。他知道，這紙上的每一個標記，林泰口中的每一個“注意”，背后都可能是一個或數個年輕生命的消逝。這交接的不是一個陣地，而是一份沉重如山的責任。

當隊伍終于踏上返回的路時，林泰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陣地上，新的士兵正在迅速加固工事，夕陽下，飄揚的旗幟依舊鮮紅。只是，那些曾與他并肩作戰的熟悉面孔，有太多，永遠地留在了那片焦土之下。

回到后方的臨時營地，這里沒有歡呼，只有一片壓抑的沉寂。林泰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休息，不是喝水，而是從文書那里拿來了皺巴巴的人員名冊，開始清點人數。

“蔣小魚！”

“到！”

“李大海！”

“到……”

“張沖！”

林泰的聲音頓了一下，看著那個用繃帶吊著胳膊，一條腿也一瘸一拐的漢子，張沖咧嘴笑了笑：“連長，我還喘著氣呢！”

……

“趙鐵柱……”

沉默。

“王平……”

依舊是沉默。

每念到一個無人應答的名字，林泰的心就像被鈍刀子割了一下。他手中的筆，在那個名字后面，會停頓許久，才用一種幾乎要將紙劃破的力道，沉重地畫上一個圈。最后，他合上名冊，雙眼通紅，卻一滴淚也流不出來。悲傷，早已在慘烈的戰斗中被透支，剩下的只有深入骨髓的麻木和疲憊。

他親自監督著，安排那些還能走動的輕傷員互相攙扶，將重傷員一個個小心地抬上前來接應的卡車，準備后送。

他會拍拍每個傷員的肩膀，低聲說：“活著就好，回家等我們。”

做完這一切，他才感覺到腹中如火燒般的饑餓。他走到炊事班的帳篷，拿起一個冰冷的饅頭和一罐什錦罐頭，就蹲在角落里，機械地往嘴里塞。食物沒有任何味道，他只是在完成一個維持生命的程序。

飯后，他終于可以回到分配給自己的行軍床上。那是一張再簡單不過的帆布床，但當他卸下所有裝備，整個人重重地躺下去的時候，他舒服得幾乎呻吟出聲。身體的每一塊肌肉，每一根骨頭，都在發出抗議和哀鳴，但此刻，它們終于得到了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