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陣地的另一側,李衛眼睜睜地看著一發炮彈,落在了他右側不到五米的地方。那里,是他小組里僅剩的兩名戰友——一個彈藥手,一個掩護兵。
他甚至沒看清爆炸的過程。只覺得一股灼熱的氣浪將他推倒,當他再抬起頭時,那里已經什么都不剩了。沒有尸體,沒有慘叫,只有一片焦黑的凹地,和空氣中彌漫的血霧。他的戰友,連同他們攜帶的彈藥,被瞬間“蒸發”了。
李衛——這個繼承了展大鵬火箭筒的年輕士兵,如今,他的火箭筒小組,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還在戰斗。
他蜷縮在一個彈坑里,懷里緊緊抱著最后一發火箭彈和那具冰冷的發射器。他不再思考,不再悲傷,巨大的恐懼和失落已經被一種徹底的麻木所取代。他成了一個幽靈,一個只為打出最后一發炮彈而存在的幽靈。
然而,就在敵軍以為高地上的防御已經被徹底摧毀,開始派出小股部隊,試圖從側翼的溝壑和亂石堆中滲透上來時,死神卻從意想不到的角落露出了獠牙。
蔣小魚在戰斗間隙,帶著幾個戰士在陣地前沿那些最不起眼的、最可能被忽略的通道上,布置下的詭雷,在此刻起了作用。
他沒有用常規的絆索,而是利用了地形的特點,將拉發手榴彈和反步兵地雷巧妙地偽裝在浮土和碎石之下。
一名敵軍士兵,自以為找到了一個完美的視覺死角,他貓著腰,一腳踩在一塊看似穩固的石頭上……
“轟!”
一聲沉悶但致命的爆炸響起。那名士兵的下半身瞬間被炸得血肉模糊,慘叫著倒了下去。緊接著,連鎖反應般,“轟!”
“轟隆!”的爆炸聲在好幾個意想不到的地方同時響起。那些試圖從側翼迂回偷襲的敵人,成片地被炸倒在地,死傷慘重。
敵軍發動了第五次,也是最致命的一次總攻。
這一次,走在步兵前面的,不再是血肉之軀,而是一頭真正的鋼鐵巨獸。那輛龐大的坦克,從硝煙中緩緩現身,履帶碾過尸體和彈坑時,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和震耳欲聾的“轟隆”聲。它就像一座移動的小山,隆隆地、不急不緩地向上爬坡,
每前進一米,都將守軍心中最后一點希望碾得粉碎。
“反坦克手!李衛!給我把它干掉!!”
林泰的吼聲,第一次帶上了一絲無法掩飾的驚惶。
回答他的,是李衛那張沾滿硝煙和絕望的臉。“營長……沒了!火箭彈……一發都沒了!”
守軍的反坦克武器,早已在之前的戰斗中消耗殆盡。
戰士們的步槍子彈打在坦克厚重的裝甲上,只能迸發出一連串無力的火星,如同孩童在用石子投擲一堵銅墻鐵壁,滑稽而又悲涼。坦克的同軸機槍則開始了冷酷的點命,每一次短促的掃射,都能在戰壕里帶起一道血線。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
眼看著那具散發著灼熱與死亡氣息的鋼鐵棺材,就要碾上陣地,
將他們所有人連同這個高地一起,徹底抹平。幸存的戰士們眼中,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絕望。那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一種面對無法戰勝的力量時,發自靈魂深處的無力感。
林泰的眼睛,已經紅得像要滴出血來。他一把推開身邊試圖拉住他的警衛員,沖到陣地后方那個幾乎被遺忘的彈藥箱旁,從里面抱出了最后一件“武器”。
那是一個用帆布包裹的、沉甸甸的炸藥包。
他死死地盯著那頭越來越近的怪獸,大腦中所有的戰術、計算和命令,在此刻都被燒成了一片空白。他知道,這臺由他指揮的、已經殘破不堪的戰爭機器,所有的常規程序都已失效,現在,只剩下最后一個選項——由他這個“中樞處理器”親自化為武器,執行最終的、玉石俱焚的指令。
“一排剩下的,跟我上!”
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把所有手榴彈都捆身上!等它上來,我們一起……送它上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