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不雨,自有光。
日內瓦的清晨沒有風,萬國宮廣場上卻涌動著一種近乎神圣的寂靜。
十二塊巨幕從不同角度環繞主舞臺,像十二扇通往世界的門。
我站在中央,腳下的地板微微震顫——那是全球百個社區信號同步接入時產生的共振。
楊總監在我耳側輕聲說:“所有節點已確認,‘記憶之河’啟動倒計時十秒。”
我沒有回應,只是握緊了口袋里的那枚銅鑰匙。
它來自云南村禮堂的地窖,曾鎖住爺爺留下的手札,也封存過一段被篡改的歷史。
倒計時歸零。
江南水鄉的第一盞河燈緩緩飄出,在鏡頭前劃開一道溫潤的光痕;挪威雪原上,薩米老人吹響鹿角號,低沉悠遠的聲音穿透寒夜;西非村落的鼓圈驟然擊響,三十七面鼓竟在同一拍點起振,仿佛大地本身在呼吸。
而我的目光死死盯著中國區畫面——老祠堂地窖的石門正被緩緩推開。
里面沒有珍寶,只有一臺老舊的投影儀、一箱泛黃錄音帶,和一面掛著族譜殘卷的斑駁土墻。
但當“記憶之河”程序將全球上傳的音頻合成為一首無詞長歌時,那一瞬間,我聽見了母親哼過的搖籃曲,父親修車時隨口唱的小調,還有村中老人講述洪水那年如何用竹筏救下整族孩童的沙啞嗓音。
光影隨情感波動而變幻,人工智能生成的流光如星河傾瀉,在空中交織成一條橫貫天地的記憶之河。
有人開始落淚,連工作人員都停下了調度指令,怔怔仰望。
就在這片肅穆中,李維漢登臺了。
他穿著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裝,胸前別著“國際文化促進會”的金質徽章,笑容溫文爾雅,像是來頒獎而非對決。
“我們正在構建一個前所未有的文明數據庫,”他的聲音通過同聲傳譯傳遍世界,“收錄超過三百萬條家族記憶,覆蓋一百七十二個國家和地區。這是全球化時代的文化歸檔,是未來的根。”
他說得動情,甚至播放了一段由人工智能合成的“林氏宗親紀錄片”片段——畫面里,一個陌生老人指著祠堂牌位說:“這是我們海外歸來的血脈后裔。”背景音樂莊重得近乎煽情。
但我只是靜靜聽著,直到主持人念到我的名字。
走上臺前,我對楊總監點了點頭。
大屏幕暗下,隨即浮現一幅手寫字跡的掃描件——是我妹妹林小滿的手語詩視頻配字:“你說我是錯的后代?可媽媽教我叫爸爸時,眼淚掉進了粥碗。”
全場靜默。
緊接著,一封泛黃信紙的影像緩緩展開。
是母親臨終前寫給我的家書,最后一行寫著:“致遠,你爺爺說過,祖產不賣,子孫共守。你爸拍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真的。”
然后,是那段塵封二十年的錄像膠片。
畫質模糊,鏡頭晃動,卻是最真實的力量。
父親蹲在祠堂門檻上調試攝像機,自言自語:“這可是咱林家頭一回錄影,得拍清楚些。”隨后鏡頭轉向內堂,香火繚繞中,匾額赫然寫著“林氏宗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