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動作利落,像在執行某種早已演練過千遍的任務,沒問我意見,也沒等我同意,仿佛這屋子早已不是我的私域,而是“夜燈屋”安全網絡中的一個節點。
“如果你連續三天未打卡進出,它會自動通知許念。”他說這話時頭都沒抬,手指穩穩地將一根細如發絲的感應線嵌進門檻下方的縫隙里。
我想推辭。
本能地想說“沒必要”,想說自己已經好多了,想證明我還撐得住——可話到嘴邊,卻被一種突如其來的疲憊壓了回去。
我看著他那雙布滿老繭的手,突然意識到,這個人見過多少次像我這樣的崩潰?
他不是來修設備的,他是來防止下一個崩塌的發生。
“你救過別人,不代表你可以不被救。”他收起工具,站起身,目光平視著我,聲音不高,卻像鐵釘一樣釘進我心里。
我沒再說話。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第一次沒有摸手機,沒有翻看未讀消息,也沒有在腦海中預演明天的行程。
我把手機鎖進了柜子最深處,鑰匙扔進了抽屜。
房間里安靜得能聽見窗外風掠過樹梢的聲音,還有自己胸腔里緩慢而規律的心跳。
黑暗中,呼吸變得均勻,像多年未歸的潮汐,終于找到了它的節奏。
我睡著了,沒有做夢。
第七天清晨,天還灰蒙蒙的,我獨自走到C9便利店門口。
寒氣貼著地面爬行,街面濕漉漉的,昨夜下了場小雨。
檐下那盞燈依然亮著——昏黃、微弱,卻固執地切開晨霧。
我知道那是許念特意留的。
她說過:“燈亮著,就有人敢走夜路。”
我靠著墻角坐下,從外套內袋掏出隨身帶著的老吳日志本。
那是我做外賣員時的第一位站點站長留下的東西,封皮磨得發白,頁腳卷邊,里面記滿了瑣碎的提醒:“送餐別忘核地址”“雨天車胎慢點騎”“老人電話多打一遍”。
后來我開始往里面寫別的——失蹤孩子的特征、求助家庭的住址、某個母親哭著說的最后一句話……
可今天,我翻開一頁空白,筆尖停頓了幾秒,才落下第一句話:
“今天我沒救人,我只是坐了一會兒。”
風吹起紙頁,遠處傳來環衛車碾過濕漉漉街道的悶響。
一只流浪貓從垃圾桶后探出頭,看了我一眼,又悄然退去。
我沒有追,也沒有拍照發群組尋主。
我只是坐著,任冷意滲進骨頭,也任暖意一點點從心底浮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