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那張請假條,紙面平整得沒有一絲褶皺,字跡工整得不像出自那個每天在白板上寫滿復雜公式、連標點都懶得加的男人。
張評估師——我們“夜燈屋”最冷靜的中樞神經,那個能在服務器崩潰前十分鐘預判出異常流量波動的人,竟然遞來一張手寫的請假申請?
申請人:張立誠(即張評估師)
部門:數據分析組
請假時間:明日全天
事由:陪女兒小考
備注欄寫著一句更讓我心頭一顫的話:“她數學一直不穩,我說過會去接她。”
我抬頭看他,他站在我辦公室門口,西裝扣子一絲不茍地系到最上面一顆,領帶壓著襯衫邊緣,像往常一樣嚴謹得近乎刻板。
可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嘴唇偏白,喉結動了動,像是在吞咽某種難以啟齒的情緒。
“你……從不用紙質流程。”我終于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被空調的嗡鳴蓋過。
他沒回避我的目光,反而輕輕點了下頭:“我知道。但這次,我想讓它正式一點。讓她在學校門口看到的時候,能知道爸爸真的請了假。”
我沒再問。點了點頭,在審批欄簽下了名字。
他走后,我坐在椅子上很久沒動。
窗外天色漸暗,城市燈火次第亮起,像無數雙眼睛在注視這座不眠的城。
可我心里卻浮起一種說不清的空落感。
張評估師不是那種會為家庭瑣事打亂節奏的人。
他曾連續七十二小時守在機房處理數據泄露,只因一句“系統不能倒”;他也曾在臺風夜步行三公里來交接應急方案,鞋底都被玻璃碴劃破了,還笑著說“路徑優化模型剛更新,不能延誤驗證”。
這樣一個人,居然為了女兒的小學升學模擬考請假?
我正出神,許念推門進來,手里拿著一杯熱咖啡,放在我桌上。
“你知道嗎?”她輕聲說,“他妻子去年確診抑郁癥,一直在家休養。孩子上學放學全靠他接送,白天上班,晚上做心理輔導記錄,還要抽空和醫生溝通治療方案。”
我猛地抬頭:“什么時候的事?怎么沒人提過?”
“他不讓說。”許念搖頭,“連人事檔案都沒更新家屬狀態。劉培訓師是上次做全員心理評估時發現的——他的壓力指數連續三個月超標,但自我評分始終‘正常’。”
我的心一點點往下沉。
就在這時,劉培訓師也來了,手里抱著一份新的員工關懷草案。
“我剛跟幾位主管碰了個短會,”她說,“我提議設立‘核心成員強制關懷期’,每人每年必須離崗至少十天,專門處理私人事務,不允許以任何理由拒絕批準。”
她苦笑了一下:“我們總勸受助者別硬撐,勸志愿者量力而行。可自己呢?張工這樣的人都快燒干了,我們還在指望他多撐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