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猛地一按!
轟!
懸浮的渾天儀轟然崩解!億萬鏡面碎片并未墜落,而是在下墜的過程中燃燒、扭曲、重組!它們化作一級級粗糙、古樸、仿佛由星辰塵埃與青銅熔鑄而成的巨大石階!九千九百級石階,憑空出現,蜿蜒向上,直插天際,盡頭消失在火山口翻騰的、硫磺云與金紅熔巖交織的混沌之中!
鳳櫻啼的真身,無聲無息地顯現在石階的盡頭,那最后一級仿佛懸于熔巖深淵之上的孤階邊緣。她身上的霓裳徹底化作了燃燒的烈焰羽衣,赤金色的火焰羽翼在她身后完全舒展開來,每一次優雅的扇動,都卷起焚滅萬物的熱浪。
她光潔的額心,那枚玄奧繁復的涅盤金紋璀璨奪目,流淌著熔巖般的光澤。她的發梢、她的指尖,都跳躍著永不熄滅的純粹離火金焰。此刻的她,如同執掌火焰權柄的神只,氣息與腳下咆哮的火山徹底融為一體,浩瀚、威嚴、冰冷無情。
“最后的選擇。”她向著下方,站在第一級石階前、渺小如蟻的鳳九皇,伸出了那只纏繞著永恒離火、白皙如玉雕琢的手。聲音平靜無波,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法則之力,如同神諭:“握緊我,與我同墜熔巖深淵,得享永恒寂滅,或與離火共生。”
她的目光掃過身后那片翻滾著毀滅能量的熔巖湖,以及湖心孤高祭壇上靜靜懸浮的、那團人首大小、如同琥珀般封印著展翅欲飛火鳳的離火精魄。“或者,殺了我。踩著我的骨灰與余燼,登上祭壇,繼承離火,成為新的‘引路人’。”
殺意與傳承的誘惑在灼熱扭曲的空氣中激烈碰撞,發出無形的爆鳴。鳳九皇渾身浴血,破碎的衣衫下是縱橫交錯的傷口與灼痕,手中的玄鐵短刀因脫力而微微顫抖,刀尖卻依舊固執地指向那高高在上的神只般的身影。
火毒的金紅紋路在新生肌膚下如活蛇般蠕動,每一次心跳都帶來焚心的劇痛。然而,就在這生死抉擇的關頭,記憶的碎片卻不受控制地、帶著暴雨的濕冷氣息狠狠刺入腦海——
三日前,十萬大山,滂沱如注的暴雨中。碧眼金睛獸那龐大如小山的尸骸旁,這個此刻散發著神威的女子,渾身浴血,霓裳被獸血和雨水浸透。她面無表情,用那雙此刻纏繞著永恒離火的手,生生剖開兇獸堅逾精金的肚腹,粘稠腥臭的內臟和胃液流淌一地。
然后,她毫不猶豫地將手伸進那污穢腥臭的腹腔,一把拽出了幾乎被腐蝕得不成人形、奄奄一息的自己。那時,隔著冰冷的雨水和滾燙的獸血,他感受到她掌心的溫度……竟帶著一絲奇異的、近乎錯覺的暖意,如同穿透厚重陰云的、一縷微弱的春陽。
“為何……”鳳九皇的聲音嘶啞破碎,如同沙礫在青銅器皿上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灼燒的氣管擠出的血腥味,“……是我?”
他手中的玄鐵短刀,凝聚著他殘存的所有意志與全部的、無法理解的困惑,穩穩地、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虛指向臺階盡頭那火焰神只的咽喉。刀鋒雖未觸及,凜冽的殺意已如實質般刺出。
就在他問出這句話的剎那——
轟隆隆隆——!!!
整座沉寂的火山如同被激怒的遠古巨獸,驟然蘇醒!大地在腳下瘋狂震顫、呻吟!鳳九皇腳下的石階,以及那蜿蜒向上的九千九百級天路,開始發出不堪重負的、令人牙酸的崩裂聲!
石階表面迅速爬滿蛛網般的裂痕,邊緣的碎石如同雨點般簌簌墜落,墜入下方翻騰的熔巖湖中,瞬間汽化消失!臺階崩塌的速度在瘋狂加快,留給他的時間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逝!
沒有答案。臺階盡頭,鳳櫻啼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個極其復雜的神情。那并非嘲諷,也非冷漠,更像是一種混合了釋然、期待與……難以言喻的悲憫?這神情在她燃燒著金焰的臉上,在涅盤金紋的光輝映襯下,美得驚心動魄,卻又帶著一種殉道者般的壯烈與蒼涼。
她沒有回答那個問題。
她只是看著因臺階崩塌而岌岌可危、如同風中殘燭的少年。
時間仿佛被拉長,又被壓縮。
不能再等!鳳九皇眼中最后一絲猶豫被狂暴的求生欲徹底碾碎!他喉嚨里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身體如同被壓到極限的彈簧,猛地爆發出最后的力量,沿著那急速崩塌、化作飛灰的石階向上瘋狂沖刺!每一步落下,腳下的石階都在踏實的瞬間化作齏粉,仿佛踩在流沙之上,死亡的墜落感如影隨形!
快!再快!他的身影在崩塌的石階洪流中逆流而上,如同一只撲向烈火的飛蛾!
在沖到第七千級臺階附近時,前方一段數十丈長的石階轟然整體塌陷!下方就是沸騰的熔巖深淵!退無可退!鳳九皇眼中厲色一閃,沖刺之勢不減反增!在即將踏空的瞬間,他猛地將手中玄鐵短刀狠狠插入身旁尚未完全崩塌的堅硬巖縫!
鏘!火星四濺!
借著這插入巖縫的刀身作為支點,他身體如同繃緊的弓弦,蜷縮、蓄力,然后猛地一蹬尚未崩塌的巖壁,整個人如同被強弩射出的重箭,借著蹬踏和刀身彎曲蓄力的雙重力量,朝著祭壇的方向,朝著臺階盡頭的鳳櫻啼,凌空飛撲而去!舍棄了臺階,選擇了最直接、最危險、也最出其不意的路徑!
“勇氣可嘉。”鳳櫻啼終于動了。她似乎輕輕嘆息了一聲,赤足輕點虛空。足尖落處,朵朵純粹由離火金焰構成的金蓮憑空綻放、湮滅,托著她曼妙的身姿,不疾不徐地迎向撲來的少年。同時,她寬大的火焰袖袍只是隨意一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