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冷的、由磁懸浮瓦片構成的平臺。這里遠離了下方房間的智能陷阱,只有永恒呼嘯的狂風和一片虛假的夜空。
龍天終于攀上了邊緣,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翻了上去,癱倒在冰冷的瓦片上,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他吐出那只被咬得變形的琉璃杯,杯壁沾著他的血絲和唾液。
頭頂,一輪巨大的、散發著慘白光芒的量子月亮懸浮著。它的光芒冰冷而不真實,環形山的陰影輪廓粗糙而呆板,一看就是拙劣的投影贗品。然而,在那片陰影深處,龍天銳利的目光捕捉到了幾行若隱若現的、如同血管般流動的幽藍代碼——那是龍家嵌入底層系統的、代表著絕對掌控的印記。
他掙扎著坐起身,盤膝坐在冰冷、微微震動的磁懸浮瓦片上。撿起那只酒杯,里面還殘留著淺淺一層幽藍的液體。杯口的納米鍍層在量子月慘白的光芒照射下,正將單一的光線分解、折射成一道迷離的七彩光譜,如同一個小小的、扭曲的彩虹囚籠。
他盯著那幽藍的液體,仿佛盯著潘多拉的魔盒。片刻的死寂后,他猛地舉起酒杯,將那冰冷的、泛著金屬光澤的液體,狠狠地灌入喉中!
第一口酒液如同冰線滑過灼燒的喉管,帶來一陣劇烈的辛辣和麻痹感。隨即,一股奇異的暖流在冰冷的身體里炸開!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旋轉。在那輪虛假的量子月慘白的表面上,他竟清晰地看到了父親的身影!
父親身著那套早已褪色的、繡著金蟒紋的舊戲服,水袖飄飄,正在荒涼的環形山陰影里,字正腔圓、悲愴激昂地唱著《林沖夜奔》——“望家鄉,去路遙……”
更詭異的是,那戲服上威嚴的金蟒紋,竟如同活了過來,鉆進了他杯中剩余的幽藍酒液里,在其中蜿蜒游動!
“叮——”
一聲清脆得如同玉磬碎裂的響聲,毫無預兆地刺破了呼嘯的風聲和龍天腦中混亂的幻象。
是他失神間,手指無力松開,那只沾著他血和唾液的琉璃酒杯,從三萬英尺的高空邊緣,直直墜落了下去!
清脆的碎裂聲在死寂的高空顯得如此微弱,卻又如此驚心動魄!這聲音如同一個信號,瞬間激活了屋頂邊緣隱藏的智能清潔系統!數十架閃爍著紅色警示燈的微型清潔無人機如同被驚動的蜂群,從屋頂各個隱蔽的角落嗡鳴著蜂擁而出,向著酒杯墜落的下方云層急速俯沖而去!
龍天似乎被這墜落的聲音驚醒,又似乎早已預料。他仰起頭,望著那片虛假的星空,臉上露出一抹近乎解脫的、絕望的笑容。然后,在無人機蜂擁而下的瞬間,他猛地向后一仰,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向著下方那無邊無際的、黑暗的虛空,直直地倒了下去!
風聲在耳邊瞬間放大到極致,如同死亡的咆哮!失重感如同冰冷的巨手攫住了心臟!
就在他身體開始下墜的剎那,屋頂邊緣,一片看似無害的緩沖應急氣墊瞬間彈出,迅速膨脹,試圖接住下墜的身體!
然而——
“嗤——!”
預想中的柔軟緩沖并未到來!那巨大的氣墊在膨脹到一半時,形態突然劇變!柔軟的材質瞬間硬化、變形,表面彈出無數根閃爍著幽藍寒光、足有半米長的金屬尖刺!如同一只瞬間張開致命獠牙的鋼鐵刺猬!這正是龍天在攀爬途中,利用微型干擾器制造混亂的短暫瞬間,強行黑入應急系統篡改的指令——將救命的緩沖墊,變成了索命的尖刺刑臺!
身體在瘋狂下墜,尖銳的死亡氣息撲面而來!下方是萬丈深淵,上方是致命的尖刺!在墜落與死亡的臨界點上,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龍天睜大了眼睛,望著那片冰冷的、虛假的星空,眼中沒有恐懼,只有一片荒蕪的平靜。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萬念俱灰的瞬間——
“嘩啦——!!!”
下方不遠處,那扇他拼死逃離的、堅固的量子幕墻,如同脆弱的玻璃般轟然破碎!
一道纖細卻決絕的白色身影,如同掙脫束縛的流星,破開漫天飛濺的虛擬碎片和真實的鋼化玻璃渣,從房間內激射而出!
雪白的兔耳浴袍在狂暴的、足以撕裂鋼鐵的三萬英尺高空氣流中,被猛烈地吹拂、鼓蕩、展開……如同一朵在毀滅風暴中驟然綻放的、巨大而圣潔的……白蓮!
龍巧云的長發在狂風中亂舞,那張精致的小臉上再無半分睡意,只有冰冷的憤怒和一種近乎焚毀一切的焦灼!她的身體在空中強行扭轉,精準地撲向極速下墜的龍天!
“哥——!你總是讓人不省心啊!”
她的怒吼聲被狂風撕扯得支離破碎,卻如同重錘,狠狠砸在龍天瀕臨沉寂的心湖之上。
原來……她一直都在裝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