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野中的幽藍潮水般退去,留下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和刺鼻的霉味。龍語默瞬間穩住身形,戰術靴陷入冰冷粘稠的泥濘。他銳利的目光穿透破廟的昏暗。
殘破的神像在陰影中扭曲,斷裂的梁木如同巨獸的骸骨。寒風從無數破洞灌入,嗚咽如泣。預想中劍拔弩張的場面并未出現。相反,一種奇異的、近乎凝滯的寂靜籠罩著這方廢墟。
破廟中央,一堆篝火頑強地燃燒著,跳躍的火光成為這片死寂黑暗中唯一溫暖的光源?;鸸夤蠢粘鋈齻€身影。
左側,靠近一堆散落著干草和破布的角落,一個身影背對著門口方向,微微蜷著。他穿著一身質地極佳、但此刻已沾滿泥污和草屑的月白色暗云紋長衫。
烏黑的長發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松松挽起,幾縷發絲垂落,勾勒出線條極其柔美、甚至帶著幾分超越性別界限的精致側臉輪廓。
火光在他細膩得如同上等瓷器的肌膚上跳躍,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濃密的扇形陰影。他垂著眼,正用一根不知哪里找來的、磨得尖銳的石片,極其專注地在面前一塊相對平整、鋪著厚厚灰塵的殘破地磚上刻畫著什么。
石片劃過地磚表面,發出極其細微、有規律的“沙沙”聲。那專注的姿態,仿佛周遭的寒風、破敗、危險都不存在,他只是在自家書房里演算一道有趣的謎題。他是龍化民。
右側,靠近一根支撐著尚未完全倒塌的廟頂的粗大梁柱,另一個身影抱臂倚靠著。他身量更高,骨架勻稱挺拔,穿著一件玄青色織金箭袖袍,即便蒙塵破損,也難掩其華貴。
火光映亮了他英挺的鼻梁、線條清晰的下頜,以及一雙即使在昏暗中也顯得異常銳利、如同寒星般的眼眸。他微微側頭,目光看似隨意地掃視著廟宇的各個角落,尤其是那些幽深的陰影和可能的入口,眼神里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獵鷹般的警惕和評估。
他的姿態看似放松,但每一塊肌肉都蘊含著隨時可以爆發的力量。他的左手隨意地搭在腰間,那里懸掛著一柄鯊魚皮鞘的長劍,劍柄的纏繩磨損嚴重。他是龍殘夜。
而在篝火正后方,一個極其高大壯碩的身影盤膝而坐。他穿著一身寶藍色團花錦緞勁裝,衣料下虬結的肌肉輪廓清晰可見,如同盤踞的猛虎,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感?;鸸鈱⑺饨欠置鳌⒊錆M陽剛之氣的臉龐映得通紅,濃眉如墨,鼻梁高挺,嘴唇緊抿成一條剛毅的線。
他的目光不像龍殘夜那般銳利地掃視,而是如同磐石般沉穩,定定地注視著躍動的火焰,眼神深處卻流淌著一種與其雄壯體魄形成微妙反差的、近乎洞悉的沉靜。他寬大的手掌里,正緩慢地、極其有節奏地捻動著一串油光發亮、看不出材質的黑色念珠。
每一次捻動都伴隨著極其細微的摩擦聲,仿佛在無聲地丈量著時間流逝的刻度。他是龍葬魂。
三人衣著雖已狼狽,但那用料、剪裁、以及舉手投足間沉淀的貴氣,與這破敗陰森的廟宇形成了無比刺眼的對比。
他們各自占據一方,彼此之間并無言語交流,只有篝火燃燒的噼啪聲、石片劃地的沙沙聲、念珠捻動的細微摩擦聲,以及無處不在的寒風嗚咽。一種無形的、高度戒備卻又異常沉靜的氣場籠罩著他們。
龍語默的闖入,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塊巨石。
幾乎在龍語默身影輪廓出現在破廟那巨大豁口的瞬間——
倚柱而立的龍殘夜,那雙寒星般的眼眸瞬間爆發出極致的銳利,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光柱,精準無比地鎖定了龍語默!他搭在劍柄上的左手拇指無聲地頂開了劍格,露出半寸雪亮、淬著幽藍暗光的劍刃!身體卻依舊保持著倚靠的姿態,如同繃緊的弓弦,引而不發。
盤膝而坐的龍葬魂,捻動念珠的手指驟然停頓!那串黑色的珠子瞬間被他寬厚的手掌握緊,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如電,瞬間穿透昏暗,帶著一股沉重如山岳般的壓迫感,釘在龍語默身上!盤坐的身軀微微前傾,仿佛隨時會化作一頭撲擊的巨熊。
而背對著門口、專注于刻畫的龍化民,動作也瞬間凝固。那根磨尖的石片停在了地磚上某個關鍵的節點。他并沒有立刻回頭,只是肩膀極其細微地僵硬了一下,隨即又放松下來。然后,他才以一種極其緩慢、帶著一種刻意的從容姿態,緩緩轉過頭。
火光跳躍著,照亮了他轉過來的臉。那是一張足以讓任何人心生贊嘆的容顏。五官精致得毫無瑕疵,皮膚在火光下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細膩質感,鼻梁小巧挺直,嘴唇薄而色淡,如同初綻的櫻花。
最攝人心魄的是那雙眼睛,瞳孔是極深的琥珀色,在火光映照下流轉著一種近乎妖異的、洞悉一切的冷靜光芒。沒有驚駭,沒有慌亂,只有一種被打擾了思考的、淡淡的、如同冰面裂痕般的不悅。
他上下打量著龍語默,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掃過他身上每一處與這個時代、這個地點格格不入的細節——那冷硬貼身、毫無紋飾的作戰服面料,那材質奇特的戰術腰帶,那雙沾滿泥濘卻線條流暢、絕非凡品的靴子。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龍語默臉上,停留在他那雙同樣冷靜、甚至帶著一絲審視意味的眼睛上。
“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