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了。冰冷的雨線不再是淚,而是天地傾覆的冰冷帷幕,沉重地垂落,抽打著這片吞噬了父母生命的叢林。
龍語默緊緊攥著妹妹龍啼櫻冰涼的小手,在泥濘與黑暗交織的叢林中亡命狂奔。雨水早已浸透了他們單薄的衣衫,冰冷地緊貼在肌膚上。濕漉漉的頭發如同沉重的海草,緊貼在額角,遮蔽了視線。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鐵銹味(或許是奔跑過度的血氣),沉重而急促,在冰冷的雨幕中噴吐著白霧。身后,如同附骨之蛆的腳步聲混雜著刀鋒撕裂雨簾的尖嘯,如同死神的低語,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迫近。
“哥,他們咬上來了!”龍啼櫻的聲音壓得極低,緊貼在龍語默耳邊。那聲音里,屬于十歲孩子的緊張被一種近乎冷酷的鎮定死死壓制著,像冰層下流動的暗河。
“別慌,按譜走?!饼堈Z默的聲音同樣低沉,如同兩塊冰冷的鐵片摩擦。他握著妹妹的手更緊了一分,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那雙遺傳自父親的銳利眼眸,在雨水的沖刷下,如同寒潭深處的星子,飛速掃視著周圍扭曲的樹影、濕滑的藤蔓、猙獰的巖石。大腦如同最精密的齒輪,高速運轉,分析著每一寸可利用的地形,預判著敵人每一個可能的動向。
他們的計劃,在父母臨別前的緊急傳授中早已刻入骨髓——利用這片吞噬生命的叢林本身作為武器,布下心智的迷宮,在絕望中尋找一線生機。
“前面,絞殺藤區。”龍語默的聲音短促而精準。
龍啼櫻立刻會意,眼中閃過一絲與她年齡極不相稱的、如同老獵人般的狡黠與專注?!罢涎鄯ǎ唤o我。”
兄妹兩人如同默契的獵豹,瞬間分開。龍啼櫻如同融入雨夜的精靈,從身后濕透的小背包里摸出一把短小卻異常鋒利的骨匕(或許是母親最后的饋贈)。
她身形靈動,在密集的藤蔓間穿梭,骨匕揮舞,精準地割斷幾根堅韌的絞殺藤。手指翻飛,如同最靈巧的織女,將藤蔓迅速編織、纏繞,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在雨幕中詭異地成型——一個簡陋卻足以在混亂雨夜迷惑視線的假目標。
“走!”龍啼櫻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緊迫,小手再次抓住哥哥。兩人如同離弦之箭,頭也不回地扎入更深的黑暗。
僅僅數息之后,身后那片藤蔓區傳來一片混亂的咒罵、兵刃砍伐藤蔓的悶響,以及重物倒地的聲音。
「くそっ!何だこれは!」(該死!這是什么鬼東西!)
一個武士憤怒的咆哮穿透雨幕。顯然,有人上當了,將假人當成了倉皇逃竄的孩子。
「追いかけろ!」(追?。?/p>
雜亂的腳步聲和呼喝聲朝著假人方向涌去。
“成了?!饼堈Z默嘴角繃緊的線條微微松動,一絲冰冷的、近乎殘酷的笑意轉瞬即逝。
“別松氣,騙不了多久。”龍啼櫻的聲音依舊緊繃,帶著超越年齡的清醒。
兩人不再言語,將速度提升到極致。身影在參天古木的虬根與濕滑的巨石間幽靈般穿梭,盡可能利用天然的掩體。龍語默如同最警覺的頭狼,每一次回頭掃視,目光都穿透層層雨幕,精準捕捉著后方追兵拉近的距離和散開的陣型,大腦中飛速勾勒著新的逃生路線。
“前面,水聲。”龍語默低語,聲音被雨聲吞沒大半。
“斷蹤?”龍啼櫻立刻領悟。
“嗯,代價是速度?!?/p>
“值得。”
冰冷的溪流如同一條蜿蜒的銀蛇,出現在前方。渾濁的溪水在暴雨中翻騰著白沫。兩人毫不猶豫地躍入齊膝深的溪水中!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了雙腿,如同無數鋼針扎入骨髓。
他們強忍著戰栗,順著湍急的水流,深一腳淺一腳地向下游跋涉,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盡量不激起過大的水花,讓冰冷的溪水沖刷掉他們留下的最后痕跡。
“哥,看!”龍啼櫻突然停住,濕漉漉的手指指向溪邊一處被茂密藤蔓和垂落蕨類植物遮蔽的巖壁縫隙。那縫隙黝黑,如同巨獸微張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