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墻指揮所內。
親衛帶回的消息像一把錘子,狠狠砸在艾丹的心臟上——佩里爾執事,拒絕了難民入城的請求。
艾丹的身體猛地一晃,下意識地扶住了冰冷的沙盤邊緣。指尖傳來的刺骨寒意讓他稍稍回神,但腦海中卻是一片空白。拒絕?他怎么能拒絕?!數萬條生命,難道在他眼中,真的只是“必要的代價”?沙盤上代表難民營的區域,此刻仿佛燃燒著無數雙絕望的眼睛,無聲地拷問著他。
“大人…”親衛的聲音帶著擔憂。
艾丹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將翻涌的情緒壓下去。他是指揮官,他不能倒下。命令?職責?還是人性?他從未像此刻這般痛恨自己的身份。他看著沙盤上代表獸潮的紅色箭頭,它們如同不知疲倦的螞蟻,緩慢卻堅定地蠶食著代表步兵防線的藍色標記。士兵們在流血,在犧牲,難道這一切,最終只是為了守護一座冰冷的空城?
“繼續…抵抗。”艾丹的聲音沙啞干澀,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命令霍克,收縮防線,依托工事,盡力……盡力拖延…如果…撐不住。。。”他無法說出“放棄難民營”這幾個字,只能用這種方式,下達一個他自己都無法接受的命令。
死守,無異于飲鴆止渴。
指揮所門口再次響起敲門聲,打斷了這令人窒息的沉寂。亞德里安走了進來,身上的牧師袍沾染了些許塵土,急促的喘息著,臉上帶著一種異樣的平靜,但眼神深處帶著憂傷但又燃燒著某種決絕的光芒,他還沒有完全從剛剛圣堂發生的事中緩過來。
“艾丹大人,”他沒有多余的寒暄,直截了當地說道,“我聽到了執事大人的決定。”
艾丹抬起頭,看著亞德里安,嘴唇動了動,卻不知該說什么。
“我無法認同。”亞德里安的聲音不高,卻異常堅定,“神愛世人,我們不能拋棄任何一個生命。我請求您,允許我前往難民營和后勤營地,我將盡我所能,幫助他們。”
艾丹看著他,仿佛第一次認識這位地位低微的駐村牧師。他眼中沒有了往日的溫和與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殉道般的決心。
“亞德里安,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城外是戰場!難民營隨時可能被獸潮吞噬!你不是戰士,去了,很可能……”
“我知道。”亞德里安平靜地打斷他,“我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我的犧牲,能換來哪怕一絲希望,能讓更多人活下去,或者至少,讓他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感受到一絲溫暖,那么,我的信仰,我的生命,才算有意義。”
“我陪您一起去,亞德里安。”卡琳的聲音適時響起,她不知何時也出現在門口,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和堅決,
“作為教會的一份子,幫助那些受難的人,也是我的責任。”她微微欠身,語氣誠懇,眼神卻飛快地掃過艾丹的臉,捕捉著他細微的表情變化。去難民營,既能擺脫艾丹的直接監視,又能與自己的隊員匯合,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機會,但此刻,她必須表現出足夠的“正義感”和“犧牲精神”。
艾丹看著眼前兩人,一個是為了信仰不惜犧牲生命的牧師,一個則是身份可疑卻又主動請纓的“教會成員”。他內心掙扎著,理智告訴他應該阻止,但某種更深層的情感,卻讓他無法拒絕。或許,他內心深處,也渴望著有人能去做他想做卻不能做的事情。
“……好。”艾丹最終疲憊地揮了揮手,“去吧。但記住,別死。”他頓了頓,補充道,“我會讓巴特帶一小隊人護送你們到城外。”
亞德里安和卡琳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復雜的情緒。兩人向艾丹行禮后,在巴特的“護送”下,離開了指揮所,走向那片被絕望籠罩的難民營。
當真正踏入難民營時,即使是經歷過無數生死考驗的卡琳,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短短幾天時間,難民營的情況就已經比她剛來時糟糕了無數倍,空氣中彌漫著濃郁到化不開的血腥味、排泄物的惡臭以及某種腐爛的酸腐氣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地面泥濘不堪,混雜著血水、污物和各種不明的碎片。簡陋的帳篷東倒西歪,許多已經被撕裂,露出里面蜷縮著的人影。傷員的呻吟聲、孩童的哭泣聲、以及絕望的低語聲,匯聚成一片悲慘的交響。
亞德里安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伸手想摸著胸前的圣徽來緩解情緒,摸了幾次才發現圣徽已經不在了,可能是剛剛匆忙從圣堂趕到指揮所時掉在了路上吧。
繼續在難民營中穿行,他看到了那些熟悉的面孔——維琪嬸嬸緊緊抱著兩個嚇壞了的孩子,眼神空洞;幾個大橡樹村的年輕人,臉上沾滿了污血,眼神麻木地靠在破爛的帳篷邊;還有更多他不認識的面孔,但每一張臉上都寫滿了同樣的絕望和恐懼。他曾經滿懷希望地將他們帶到這里,承諾給他們一個安全的避風港,但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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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啊……”亞德里安閉上眼睛,淚水無聲地滑落。他感到自己的信仰正在被這殘酷的現實一點點撕裂。
卡琳也被眼前的景象觸動了,那份屬于間諜的冷靜和理性,在這一刻似乎也出現了一絲裂痕。她想起了自己的過去,想起了那些在動物化的實驗中死去的同伴,想起了她第一次與穆萊將軍見面時他所說的話:
“加入羅維尼亞吧,為了這片土地上苦苦掙扎的普通人們。”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波瀾,對亞德里安說:“亞德里安,我們分開行動吧,這樣效率更高。我去那邊看看能不能幫后勤營地做點什么。”她指了指難民營邊緣,一個相對混亂但似乎有組織的區域。
亞德里安點了點頭,聲音沙啞:“好,你小心。”他知道自己現在情緒激動,需要一些時間來平復,也需要立刻投入到救助工作中去。他開始走向傷員聚集的地方,口中低聲念誦著安撫心靈的禱文,嘗試用自己微弱的神術為傷者減輕痛苦。
卡琳則轉身,看似隨意地走向后勤營地的方向,實則目光銳利地掃視著人群,尋找著約定的標記。很快,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她看到了一個用白色石灰在地上畫出的、只有他們小隊才認識的特殊記號。她不動聲色地靠近,在一個破爛的帳篷后,與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格里夫和亞敏匯合。賽提和伊利絲則在不遠處警戒。
“隊長!”格里夫看到卡琳安然無恙,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粗獷的聲音里難掩關切,“你沒事就好!我們聽到風聲,還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