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潮退去的又一個清晨,并未給奧菲斯領主城帶來多少安寧。來之不易的喘息時間,就像退潮后沙灘上殘留的泡沫,脆弱,轉瞬即逝。當陽光艱難地穿透彌漫的煙塵,照射在這座傷痕累累的城市上時,一種比昨日更加沉重的不安,已悄然籠罩在每個幸存者的心頭。
外城區,尤其是靠近內城墻的難民安置區,昨夜那短暫的死寂被一種新的恐慌所取代。地底傳來的震動,并未隨著戰斗的結束而停止,反而變得更加頻繁,更加清晰。不再是之前那種模糊的、偶爾的顫抖,而是如同某種沉睡的巨獸在地下不安地翻身,每一次都讓地面隨之搖晃,讓簡陋的帳篷和臨時搭建的窩棚發出吱呀的呻吟。
“又、又來了!”一個難民驚恐地從簡陋的地鋪上坐起,帳篷的支撐桿隨著地面晃動,差點砸到他的頭。
“是地震嗎?還是……還是那些怪物沒走?”旁邊的窩棚里傳來恐懼的哭泣聲。
人們走出帳篷,驚恐地看著腳下的大地。昨天還只是細微的裂紋,一夜之間,有些地方已經變成了清晰可見的縫隙。靠近臨時挖掘的水井處,水位明顯下降,打上來的水渾濁不堪,帶著一股刺鼻的土腥味。幾處地勢稍低洼的地方,甚至出現了小范圍的地面沉降,讓原本就擁擠不堪的營地更加混亂。
“我的天,這房子要塌了!”靠近街道的一棟廢棄房屋,墻體上巨大的裂縫在新的震動中進一步擴大,磚石簌簌落下,嚇得原本想在里面避難的人們尖叫著跑了出來。
一時間,謠言四起。
“為什么,為什么神就是不肯原諒我們呢?”有人跪在地上,絕望地祈禱。
“不,是地下的怪物!它們要從下面攻進來了!”更多的人則相信這個更符合他們經歷的猜測。
“不是說艾丹大人徹底了結了獸潮嗎?!怎么還沒完!”,恐慌驅使著他們,一些人開始盲目地向他們認為更“安全”的地方——通常是地勢更高或者看起來更堅固的建筑附近——涌去,推搡和爭吵再次爆發。
原住民們則緊閉著門窗,用木板加固著本就破敗的房屋,警惕地注視著外面混亂的難民,眼神中充滿了排斥和恐懼。他們將本就不多的食物和水藏得更深,仿佛外面的難民和地下的威脅一樣,都是對他們生存的掠奪。
城墻上的巡邏士兵們拖著疲憊的身軀,麻木地維持著秩序。他們一夜未眠,既要處理零星的沖突,又要時刻警惕城外可能殘存的威脅。但現在,他們不得不分出更多精力來關注腳下這片越來越不穩定的土地。不斷有巡邏小隊向上級報告新的地面裂縫、建筑損壞,甚至有士兵在巡邏時差點掉進突然塌陷的小坑洞里。空氣中彌漫著灰燼、血腥、腐爛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沉悶氣息,令人窒息。
艾丹站在指揮所的了望口,昨日的慘烈戰斗讓他無法入眠,此刻眼眶深陷,布滿血絲,再也找不出一點曾經意氣風發的模樣。他手中緊緊攥著幾份剛剛送來的報告,每一份都描述著外城區日益嚴重的地面異常情況。
“沉降范圍在擴大,尤其是南三區和靠近內城西墻的那一片。”接替霍克指揮部分城防的年輕軍官伊格萊特,聲音沙啞地匯報著,“已經有至少五棟廢棄建筑徹底坍塌,還有……還有兩名士兵在巡邏時失蹤,最后出現的位置地面有明顯塌陷痕跡。”
艾丹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他放下報告,走到垛口,俯瞰著下方混亂而恐慌的外城區。那些不斷蔓延的裂縫,那些搖搖欲墜的建筑,以及空氣中那股越來越明顯的沉悶震動,都印證了他最壞的猜測。這不是什么地震余波,噬巖蟲,在獸潮結束后依然沒有離開,可能出現在任何地方。
“我們的人手嚴重不足,大人。”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無力感,“昨天的戰斗……我們損失太大了。現在光是維持外城區的基本秩序就已經捉襟見肘,根本沒有足夠的人力去疏散民眾,或者加固那些危險區域。”
艾丹沉默著,手指用力按在冰冷的石垛上,指節發白。他知道伊格萊特說的是事實。昨夜的“勝利”掏空了他們最后的精銳力量。他甚至沒有足夠的人手去全面評估這場地下威脅的規模和方向。他能做的,只是命令巡邏隊避開那些明顯危險的區域,并盡可能將情況上報。
他抬起頭,望向城市中心那座高聳的執事塔。佩里爾…他知道這一切嗎?他打算怎么做?艾丹心中涌起一股煩躁。與佩里爾的合作本就建立在脆弱的妥協之上,現在,面對這未知的、可能比獸潮更可怕的威脅,他不知道這位執事大人是否還會將“大局”置于一切之上。
“加強對內城墻地基的檢查,”艾丹最終下令,聲音疲憊卻不容置疑,“特別是西段和南段。派人二十四小時監控震動頻率和強度變化。另外,整理一份還能調動的重型武器清單,包括還能發射的魔晶炮和獵魔弩,包括那些特別彈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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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人。”伊格萊特領命而去。
艾丹獨自留在城墻上,寒風吹拂著他破損的指揮官披風。他看著下方驚弓之鳥般的人群,看著那些不斷擴大的裂痕,心中充滿了沉重的無力感。霍克的犧牲,士兵們的鮮血,明明付出了這么多代價,可為什么災難永無止境?
分教會內,氣氛卻顯得平靜,可以說是壓抑的肅靜。佩里爾坐在他那張寬大的的辦公桌后,面無表情地聽取著一名教會官員的匯報。陽光透過高處的拱窗照射進來,將他的執事袍映的發亮。
“……根據各處觀察點的報告,地底震動的頻率和強度都在持續增加,震源似乎正從城外向內城方向緩慢移動。外城區多處出現地面沉降和建筑坍塌,民眾恐慌情緒嚴重,想要離開領主城的聲音也再次出現了。”官員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佩里爾靜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枚象征領主權力的指環,眼神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知道了。”他淡淡地回應,仿佛聽到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大人,艾丹指揮官那邊請求……”官員遲疑著開口。
“告訴艾丹指揮官,各自有各自的事要做,他穩住城防即可。”佩里爾打斷了他,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安撫民眾,控制謠言,這是教會的職責。加派人手,維持秩序,嚴懲趁亂滋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