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可能!”他嘶聲咆哮,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抗拒而扭曲變形,“父親……父親他明明穿著黑玄龍鳴袍!那件袍水火不侵,刀槍難破!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只剩下一塊……”他盯著盒中那塊孤零零的、沾著污穢的骨片,后面的話如同魚刺般死死卡在喉嚨里,噎得他幾乎窒息。
捧著琉璃盒的侍從沉默著,沒有掙扎,只是緩緩抬起另一只手。他手中握著的,是半截邊緣扭曲焦黑、布滿裂痕的金屬殘片。殘片邊緣,還粘連著一小塊被高溫烤焦、蜷縮發黑的皮膚組織。
雖然面目全非,但那殘片上殘留的、被煙火熏燎過的獨特暗色龍鱗紋路,卻如同最殘酷的烙印,狠狠地灼傷了龍語默的眼睛。
黑玄龍鳴袍……父親的戰袍……竟被摧毀至此!
巨大的眩暈感瞬間攫住了他。就在這時,十步開外,一具被壓在尸堆下層的尸體因為上層的塌陷而顯露出來。那是一具殘缺不全的女尸,身上殘破的素銀色襦裙,在暗紅泥濘和灰黑血污的映襯下,刺眼得如同月光下的霜雪。
龍語默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他死死地盯著那女尸血肉模糊的頭部——一支通體翠綠、簪頭雕刻著栩栩如生并蒂蓮花的翡翠步搖,正斜斜地插在那團模糊的、被重物砸爛的血肉之中!
那朵象征著夫妻恩愛、永不分離的并蒂蓮,此刻正浸泡在從顱腔里溢出的、黃濁粘稠的腦漿里,鮮艷欲滴的翠色被染上污穢,透著一股妖異的死氣。
那是母親最心愛的步搖!是她與父親定情時的信物!她曾說,要戴著它,看著他和妹妹成家立業……
“娘——!”一聲凄厲得不似人聲的慘嚎撕裂了雨幕。龍語默雙膝如同被無形的巨斧斬斷,重重地砸進冰冷刺骨、混雜著骨渣和腦漿的泥水里。
他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過去,沾滿污泥和血污的手指,顫抖著、痙攣著,觸碰到那素銀襦裙冰冷的碎片。指尖傳來的觸感,是襦裙下支離破碎、如同被巨獸啃噬踐踏過的肋骨!那些斷裂的骨頭,參差不齊地刺出皮肉,像是被遺棄在屠夫砧板上的魚刺,冰冷地訴說著死前承受的恐怖力量。
“龍語默,請退后!”負責警戒的龍家成員腰間懸掛的銅鈴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嘯!只見那女尸旁邊的尸堆猛地一陣蠕動,一具只剩下上半身、腹腔破裂、腸子拖曳在外的武士殘軀,竟憑著最后的本能,用僅存的一只手抓著一柄斷刀,嘶吼著從尸堆里爬了出來,腐爛的獨眼死死盯住近在咫尺的龍語默!
然而,龍語默仿佛失去了所有感知。他非但沒有后退,反而如同護崽的母獸,猛地撲上去,用整個身體死死抱住了母親那具穿著素銀襦裙的殘破軀體!腥臭的血水和冰冷的泥漿瞬間浸透了他的前襟,他不管不顧,雙臂如同鐵箍般收緊,仿佛要將母親冰冷破碎的身體重新捂熱。
溫熱的淚水混合著冰冷的雨水,順著他扭曲的臉頰滑落,滴在那早已被血污浸透的素銀襦裙上,將那朵浸泡在腦漿中的并蒂蓮,染成了更加妖異、更加絕望的紫紅色。
“嗤啦!”龍家高手的玄鐵鉤爪帶著凌厲的破空聲,精準地勾穿了那半截武士的頭顱,將其狠狠釘死在泥濘中。就在鉤爪收回的剎那,龍語默的目光無意間掃過那武士猙獰張開、殘留著污血和碎肉的嘴——
他渾身血液瞬間凍結!
在那武士斷裂的、沾滿血污的牙齒縫隙間,赫然卡著一小塊帶著皮肉、邊緣碎裂的人類頜骨碎片!而在那武士另一只斷腕處,一根斷裂的、指甲縫隙里滿是黑泥的手指上,竟粘黏著半顆渾濁的、帶著熟悉睫毛輪廓的眼球!
那是……母親的下頜骨!那是……母親的眼球!
“嘔——!”龍語默再也無法抑制,胃里翻江倒海,混合著膽汁和血絲的穢物狂噴而出。他死死抱著母親的殘軀,身體如同寒風中的落葉般劇烈地痙攣、抽搐,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絕望嘶鳴。
……
三百步外,一片被暴雨沖刷得枝葉低垂的山毛櫸林中。
鳳櫻啼(龍啼櫻)整個人如同被釘在了原地。改良過的鷹眼鏡片緊緊扣在眼前,冰冷的金屬邊框深深嵌入她的皮肉。她的十指死死摳著粗糙潮濕的樹皮,指甲早已翻裂,滲出的鮮血混著樹皮下的汁液,在掌心蜿蜒成暗紅粘稠的小溪。鏡片里,那個跪趴在母親尸骸上劇烈痙攣的背影,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視網膜上,燙在她的靈魂深處!
那是她熟悉的顫抖!是幼時在龍家祠堂,被嚴厲的父親責罰后,她躲在供桌下偷偷哭泣時,哥哥找到她,抱著她無聲安慰時,她在他懷里感受到的、那種壓抑的、無助的顫抖!一模一樣!
當琉璃盒中第七塊屬于父親的骨片被侍從用特制藥水小心淋灑,骨片表面瞬間被激發出道道如同活物般游走的暗金色龍紋時——
“噗!”鳳櫻啼的喉嚨猛地一甜,一股濃烈的鐵銹味瞬間充斥口腔!鏡片里的畫面開始劇烈地扭曲、晃動,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崩塌!
她看見侍從們正用細長的銀針,極其小心地從一具敵人碎裂的髕骨縫隙里,一點點挑出幾粒極其微小的、沾染著黑紅血污的骨渣碎末。那些細小的碎末,在灰暗的雨幕下,竟反常地泛著一種如同深海珍珠母貝般溫潤而詭異的光澤。那是父親的指骨!被敵人嚼碎咽下,又被秘法探測到,從胃袋深處挖出的遺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