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曲無人能懂的安魂曲余音徹底消散在辛亥年的秋風里,龍天緩緩直起身。額角叩擊金磚留下的紅痕尚未消退,祖祠森嚴的牌位在幽暗中沉默地俯視著他,如同無數代先祖冰冷的目光。
他彎腰,捧起腳下那只盛著新式學堂捐建文書的青銅匣。匣體冰涼,綠銹斑駁,卻比那滿庫的金磚銀錠更顯沉重。這重量,是父親以滔天財富為鐵砧,以“以商養士,以士救國”為鐵錘,試圖鍛打出的最后希望,如今沉沉壓在了他單薄的肩頭。
“福伯,”龍天的聲音帶著徹夜未眠的沙啞,卻已無半分猶豫,“開秘庫,啟暗檔。我要…算賬。”最后兩個字,他說得極輕,卻像兩枚冰冷的銅錢砸在沉寂的金磚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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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深淵探照:賬房里的金融風暴
西廂賬房再次成為風暴中心。這一次,霉腐的空氣被一種近乎狂熱的、冰冷的計算氣息所取代。五十排紫檀木架如同沉默的巨人陣列,龍天不再是那個被霉味嗆退的少年。他站在中央,腳下是連夜清理出的巨大空地。
“從最深的根開始,”他命令自己,“鹽鐵茶馬,國之命脈?!?/p>
福伯指揮著數十名經過三代考驗的啞仆,如同精密的機械,無聲而高效地從樟木匣深處搬出成捆的原始憑證。宣統年間的鹽引票據率先堆疊成山,那“龍”字朱砂印紅得刺眼。龍天并未立刻觸碰這些象征財富的紙片,而是走向那面嵌滿全球商路金絲圖的楠木巨柱。
“建立總賬目框架?!彼吐曌哉Z,手指在金絲勾勒的歐亞航線上劃過,“復式簿記,資產、負債、權益、收入、費用,五大類目。龍家的‘權益’…深不見底?!彼闷鹨环教刂频哪V,在巨大的澄心堂紙上畫出第一道豎線,左側為“借”(debit),右側為“貸”(credit),這是西洋銀行傳入的復式記賬法的骨架。
**第一步:梳理國內核心資產——明暗交織的財富矩陣**
1。
**鹽政之網(現金流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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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憑證:**
龍天親自驗看鹽引。這些桑皮紙票據不僅是販鹽許可證,更是龍家操控鹽價、壟斷渠道的憑證。他注意到票據邊緣微小的折痕與記號——這是父親留下的暗碼,指示著每張引票背后對應的鹽場、運輸幫會、地方鹽課司受賄官員名錄及金額(以“規費”、“匣費”名義入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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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產估值:**
鹽引本身價值相對固定(引額、行鹽地界),但龍天更看重其產生的**永續現金流貼現價值(discounted
cash
flow,
dcf)**。他估算:單兩淮鹽區,龍家控制鹽引占官方定額七成,私鹽渠道獨占九成。僅鹽利一項,年現金流折現現值(以當時混亂市場下高達30%的貼現率計算)就超過三億兩白銀。這還不包括通過鹽運網絡夾帶的私貨(茶、絲、鴉片)利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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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鏈:**
他命人取出關聯的“冰敬”、“炭敬”賬簿(給京官和地方官的“節禮”)。上面詳細記載著某年某月,送某部堂冰敬白銀五千兩,某省鹽運使“炭敬”八千兩。這不是賄賂,而是**系統性權力租金支付(rent
payment)**。這些支付確保了鹽引的持續有效和壟斷地位,是維持鹽利現金流的必要“運營成本”。
2。
**土地帝國(沉沒的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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