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琳并沒有急于靠近曳影鎮。
相反她選擇了一個能俯瞰通往鎮子主要道路的地方,作為小隊的臨時觀察點。風像砂紙一樣打磨著巖石,將卡琳身上幾天來殘留的的血腥氣吹得無影無蹤。
她靠在一棵枯死的松樹下,臉色還有些蒼白,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里,疲憊與銳利交織,沉靜地注視著遠方孤獸般的小鎮。
她知道阿姆瑞奇此刻一定已經將曳影鎮變成了一座真正的堡壘。況且還不知道省兵們的立場,強攻無異于以卵擊石。
“隊長,”格里夫的身影出現在她身后,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我們要進去探探嗎?”
“去吧。”卡琳點了點頭,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遠處那個模糊的輪廓,“不過,我不能去。你們分批,分時段去試試看,別帶武器。我不想知道你們能不能進去,我只想知道他們現在有哪些變化。”
“明白。”兩人領命,身影很快消失在山林之中。
卡琳不露面,對阿姆瑞奇來說,就是最大的不確定性。他不知道她掌握了什么,也不知道她會從哪里出現。這種未知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威懾,會讓多疑的阿姆瑞奇更加緊張,從而可能在部署中犯錯。
不到半個小時,格里夫和費舍爾便相繼返回,帶回了意料之中的消息。
“東門是省兵把守,盤查極嚴。”格里夫說道,他撣了撣肩上的落葉,“我說是進鎮買些食鹽,領頭的軍士只是看了我一眼,說鎮長有令,為清剿匪患余黨,保障鎮民安全,曳影鎮即日起進行臨時管制。他讓我報上店鋪和老板的名字,他們可以派人去通報,但不許我本人進去。”
費舍爾的遭遇也大同小異:“南門是鎮衛隊的人,說辭一樣。我看見幾個想出鎮的普通鎮民也被盤問了好一會,核對了一本冊子才被放行。”
“看來是只許出,不許進。”卡琳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琥珀色的眼睛里閃過冷光,“他在害怕,害怕我們進去,也害怕……里面的人出來。這樣一來,想扳倒他,得從里面想辦法了。”
正如卡琳所料,阿姆瑞奇此刻正處在一種極端的亢奮與焦慮交織的情緒中。他站在鎮長宅邸的陽臺上,言辭懇切地向省兵領隊巴赫描述著“逃走的匪首老維”是何等的狡猾與殘忍。
“巴赫隊長,我們這兩日的行動可以說是戰果頗豐,但唯獨沒能徹底鏟除,如今他成了喪家之犬,難保不會狗急跳墻,對我或是對鎮上的居民進行報復!為了大家的安全,我認為有必要將整個鎮子的防御等級提升到最高!”
巴赫站在他身側,筆挺的軍姿與阿姆瑞奇略顯臃腫的身形形成了鮮明對比。他看著下方那些正在被鎮衛隊驅趕、盤查的零星外來者,那張刀削般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平靜地問:“鎮長大人,根據您之前的描述,匪首老維狡猾多端,且熟悉地形。我們是否需要繪制一份更詳細的地形圖,并對鎮上一些廢棄的倉庫、地窖等可能藏匿的地點進行重點排查?也是防止這伙賊人再鎮內也有內應,屬下可以派一隊人協助鎮衛隊。”
這話表面是盡職,實則是試探,也想借機了解鎮子內部的虛實。
阿姆瑞奇心中一凜,他哪里敢讓這些正規軍的人,在他的掌控外在鎮子里亂竄。他臉上立刻堆起笑容,擺了擺手:“哎呀,巴赫隊長真是心細如發!不過這點小事,就不勞煩隊長的大兵了。鎮衛隊對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更熟悉,讓他們去辦就好,保證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您和其他士兵,就暫且,都駐扎在我的宅子里吧。”
巴赫不再追問,只是微微頷首,用下級對上級的口吻說:“屬下明白。一切遵從鎮長大人的安排。”但他的眼神,卻在不經意間,掃過阿姆瑞奇那雙因心虛而略顯躲閃的眼睛,一抹深思的光芒一閃而逝。
距離最開始卡琳分配任務后,亞敏已經在曳影鎮的街巷里游蕩了兩天。
期間她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鎮民們在公開場合對鎮長夫婦無不交口稱贊,說鎮長精明能干,說夫人心地善良。但當她在酒館的角落,或者在河邊洗衣婦的閑聊中,卻聽到了截然不同的聲音。
“……他最近是不是有點害怕什么了?還鎮子搞戒嚴?”一個正在修補漁網的男人低聲對同伴說,“要是沒了那些從窮村子搞來的貨,我們的日子還怎么過?我上個月剛從皮貨店老板那賒了一批好貨,還指望著轉手賣給路過的商隊呢!”
亞敏將這些對話一字不漏地記在心里。她還注意到鎮民們一些細微的、共通的“怪癖”——一個鐵匠會偏執地將打好的每一把鐵釘都排列得整整齊齊,嘴里念叨著“不能亂,亂了就全完了”;一個賣布的女人,會強迫癥般地撫平每一寸褶皺,眼中帶著莫名的焦慮。這種被無形“執念”污染的群體氛圍,讓她感到一種深切的不安。
伊莎貝爾夫人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阿姆瑞齊之前雖然行色匆匆,但向她保證,所有麻煩都將很快得到解決。她相信自己的丈夫,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