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冬機械地反復搓洗著,直到將指節搓得通紅,才抬手關閉水龍頭。
鏡中的那張面孔面無表情。漆黑的瞳仁如潭死水,平靜地、幽深地,仿佛要將世間萬物都吸進其中。眼瞼處清淺的小痣映襯著蒼白的面色,寡淡得如一滴墨水。
她理了理衣擺,邁出洗手間,一步步順著臺階向上,走進飄散著慵懶黑膠唱片的二樓大廳中。
嚴全的背影映入眸中。
瘦削的、高大的,立在整扇鍍著黑膜的玻璃墻前,淺淡的煙霧徐徐升騰著,盤旋彌散在半空。
聽到腳步,他偏過頭,話聲平淡:
“陳小姐,你來一下。”
這稱呼令陳冬陡然一怔,茫然地走到他身邊:“嚴哥……”
他將煙頭舉在唇邊吸了一口,眼眸半斂著,視線透過玻璃墻,虛虛落在樓下:“去把衣服換了。”
陳冬怔怔地看著他,沒能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我告訴過你,”嚴全說著,口中噴出股煙霧,朦朧地籠罩著他的面容:“處理好身邊的關系。”
他下巴微微揚起,沖著玻璃墻一抬。
陳冬順著他指的方向,看見江對岸林立的高樓;看見奔涌流淌的白江;看見樓下疾馳的車輛與過路的行人;也看見馬路面對,豎在江堤人行道上那塊寬大的、空蕩蕩的廣告牌。
那層亞克力板上還殘留著抹深色的血污。
她面上血色驀然消退,急切地抓住嚴全的腕子,嗓音都挾著哭腔:“嚴哥,不是您想得那樣,那個人他——”
指尖被一根一根掰開。
嚴全面無表情地抽回手,話音不高不低:
“陳小姐,你不應當同我解釋。”
“我只是聽從指示行事。”
陳冬身形晃了晃,口中喃喃道:“那我,我去跟賀總解釋……”
嚴全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吐出口煙霧:“陳小姐,你再也進不去9號房了。”
“你沒資格。”
世間一切的色彩,都被那層厚重陰沉的黑膜吸取。
只剩下那面廣告牌上,印著行深藍色的醒目大字:
生命的殿堂,健康的港灣,漢和醫院為您和家人保駕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