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九皇的視線一片模糊,僅存的意識如同風中殘燭。他靠著冰冷的青銅碑,左手無意識地摸索著。指尖觸碰到碑身上那些凸起的、早已銹蝕斑駁的巨大銅釘!幾乎是本能,他五指猛地摳住一枚釘帽,用盡最后殘存的一絲力氣,狠狠向外一拔!
“嗤啦!”
銹蝕的銅釘帶著粘連的青銅碎屑和青苔,被他硬生生摳了下來!沒有絲毫停頓,他憑著那模糊光影中對最后三個紅點的定位,用盡全身最后的氣力,將手中那枚沾滿銅銹和血跡的冰冷銅釘,狠狠甩了出去!
銅釘在灼熱的空氣中劃過一道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的軌跡。
“噗!”“噗!”“噗!”
三聲極其輕微、卻又清晰無比的入肉聲響起!
那三個已撲至身前、渾身紅光劇烈閃爍到刺眼的刺客,動作驟然僵直!他們太陽穴的位置,各出現了一個細小的、正汩汩冒血的孔洞!那三枚致命的銅釘,如同冥冥中的裁決,精準無比地沒入了他們顱腦的致命中樞!毀滅的紅光如同被掐滅的燭火,瞬間黯淡、消散。三具尸體保持著前撲的姿勢,重重栽倒在滾燙的、混合著血水的泥濘冰水中。
“四十…”
鳳九皇的嘴唇翕動著,卻發不出清晰的聲音。當第四十三個,也是最后一個刺客的頭顱,在他那只早已血肉模糊、五指無法并攏、僅靠意志驅動的“殺人槌”的最后一擊下,如同熟透的漿果般徹底碎裂時,整個世界仿佛陷入了徹底的寂靜。只有冰水在高溫下沸騰的“咕嘟”聲,以及他自己如同破舊風箱般艱難喘息的聲音。
他無力地跪坐在由焦黑的殘肢、融化的冰水、沸騰的血泊和扭曲的金屬殘骸組成的尸山血海中央。冰原已不復存在,這里是一片剛剛經歷地獄之火洗禮的死亡泥沼。腹部的劇痛將他拉回現實——一道巨大的撕裂傷橫貫小腹,一截青灰色的腸體,在剛才劇烈的翻滾撞擊中滑出了體外,暴露在灼熱而污濁的空氣中,沾滿了血污和泥濘。
“止…血…”
意識在沉淪的邊緣掙扎。他用牙齒撕開早已破爛不堪的衣襟下擺,顫抖著、笨拙地試圖將那段滑出的腸體塞回腹腔。
每一次觸碰都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他抓起旁邊尚未完全融化的、混合著血污的凍硬雪塊,狠狠按在腹部的巨大傷口上!刺骨的冰寒瞬間傳來,如同千萬根鋼針扎入,劇痛讓他渾身痙攣,卻也奇跡般地讓傷口周圍的血管猛烈收縮,洶涌的血流肉眼可見地減緩下來。
折斷的肋骨刺穿了側腹的皮膚,白森森的骨茬猙獰地暴露著。他伸出顫抖的左手,摸索著握住那冰冷的骨茬尖端,牙關緊咬,額頭青筋暴起,用盡殘存的意志,一點一點,緩緩地將它推回體內!
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間又在高溫的蒸汽和極寒的空氣中凝結成細密的冰晶,掛滿了他染血的睫毛和亂發。脫臼的右肩關節傳來鉆心的錯位痛楚,他側過身體,用盡最后力氣,將肩膀狠狠撞向身后冰冷堅硬的青銅殘碑!
“咔嚓!”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脫臼的肩關節在巨大的撞擊力下強行復位!劇痛如同電流般竄遍全身,眼前一黑,幾乎徹底昏死過去。
時間在劇痛與寒冷的交替折磨中緩慢流逝。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是兩個。腹部的劇痛在低溫的壓制下變成了持續的、鈍刀割肉般的折磨,但大出血終于被那粗暴的冰敷和按壓暫時遏制。斷裂的腿骨用從狼尸上扯下的、堅韌的凍硬狼筋和撕碎的布條死死捆扎固定。脫臼的肩膀復位后,勉強恢復了一絲知覺。
他扶著冰冷粗糙的青銅碑,一點一點,艱難地撐起如同灌了鉛般沉重的身體。每一次呼吸,胸腔內都傳來清晰的、如同碎玻璃摩擦的刺痛——那是斷裂的肋骨茬在摩擦著受傷的肺葉。他彎腰,從滾燙的血水泥濘中,拾起半截被爆炸高溫熔得有些變形的霜刃殘骸。劍身依舊冰冷,殘留著暗紅的血跡。
他拄著這截殘刃,如同拄著拐杖,艱難地在尚未完全冷卻的、冒著絲絲白汽的焦黑冰面上挪動。每走一步,都留下一個混合著血水和黑泥的腳印。他停下來,用那半截殘刃的尖端,在相對完好的冰面上,艱難地刻劃起來。
刻下的不是文字,而是一幅由點和線構成的、玄奧而冰冷的星圖——那是他在方才那四十三名刺客環環相扣、步步殺機的圍攻陣法中,于生死一線間,窺見的、唯一的一線生門方位。
“可惜了…”
他望著冰面上那幅染著自己鮮血的星圖,一聲沙啞到極致的嘆息在灼熱的蒸汽中飄散,帶著無盡的疲憊和一絲難以言喻的遺憾,“要是有那家伙的醫術在…何至于…弄成這副鬼樣子…”
就在他嘆息聲落的瞬間,異變再生!
整個“蜃樓”空間,那由風雪、冰原和青銅殘碑構成的天地,猛地劇烈震動起來!天空仿佛脆弱的琉璃鏡面,毫無征兆地裂開無數道縱橫交錯的、閃爍著刺目藍白色數據流的巨大縫隙!
刺耳的、如同金屬摩擦扭曲的尖銳警報聲,以一種極其不穩定的、斷斷續續的失真狀態,從四面八方、從天空的裂縫中、甚至從腳下的冰層深處傳來,瘋狂地沖擊著他的耳膜!
鳳九皇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獨眼死死盯著那布滿數據流裂縫的詭異天空。緊接著,他的目光下移,落在了腳下那片尚未被血污完全覆蓋的冰面之上。
冰面,如同水波般劇烈地蕩漾起來!他染血的、狼狽不堪的倒影在蕩漾中扭曲、分裂、重組…最終,那倒影不再是他自己,而是凝成了一個全新的、散發著滔天兇戾之氣的輪廓——一個身披重甲、手持猙獰長戟、面容模糊卻殺氣沖天的武士身影!
下一輪,更兇險、更殘酷的試煉,已然在這系統的紊亂與尖嘯的警報聲中,無聲地拉開了序幕。冰冷的戟尖,在倒影中,遙遙指向了他殘破的軀體。